宣绫靖一边瞧着手中的阵图,一边思绪飞速转动,可突然,却听桑莫开口道,“咦……这阵……”
宣绫靖当即止了思绪,除开去太后的防备,她对这精妙到可以由一个完全外行之人临摹而出的阵法确实有几分兴趣。
“怎么?桑莫公子对这阵有何发现吗?”
桑莫却紧紧皱着眉头,来回翻看着手中的数张阵图,一时间,整个殿内,只剩下他刷刷翻看纸张的声音。
宣绫靖也不打扰,只静静一边自己研究着,一边也注意着桑莫的动静。
直到,桑莫眉头终于一松,由最初的疑惑变成惊讶,最后全全被兴奋炽热所替代。
“这……好像是……命阵!”
桑莫兴奋地说道一句,宣绫靖心中顿时一疑,她竟是从未听说过。
“命阵?”不由疑惑地问了问。
“郡主博览古籍,也未曾见过记载吗?”桑莫讶然地瞧了瞧她,见她点了点头,才又道,“我也不曾了解过,据说早已失传多年,只是数年前,曾从师父口中有所了解,师父也曾想要研究失传的一些阵法,可惜……”
说及此,桑莫情绪陡然低沉下来,眉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颓然与沮丧,满满的复杂之色。
随后,却又即刻掩去,只做兴奋地笑着道,“没想到竟能在宫中见到命阵!”
宣绫靖心头一动,霎时想到了紫微帝星,忙得又故作不解地开口道,“那不知这命阵,有何用途,与我们熟知的阵法,有何异同?”
桑莫回忆地顿了顿,“那我倒不是十分清楚,师父当年随口一提的,好像是说什么改命之事,就像方士为人算命改命,去劫避难吧……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可能,这岂不是抢了那些方士的饭碗吗?”说到最后,桑莫摇头地笑了笑。
桑莫随口一提,不甚在意。
宣绫靖心口却不可抑止地猛然一紧,改命?紫微帝星?南乔二皇子……
上一世,似乎也是在南乔二皇子传出死讯之后,小皇帝高烧失智,而这一世,阴差阳错之下,她毁掉阵法,破坏了这所谓的命阵之后,小皇帝紧接着就出现了高烧的情况……
莫非,南静苑下的宅基之阵,是以南乔二皇子为牺牲,改动东渊小皇帝劫难命数的命阵?所以,阵势才会直指紫微帝星!
所以,上一世南乔二皇子一死,东渊小皇帝会出现了命定劫难?
而这一世,阵法一破,东渊小皇帝也渐渐出现了高烧的问题?
宣绫靖越想越觉得可能,甚至心中陡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惊!
如果真如她所推测的这般,那究竟是谁,竟然为东渊小皇帝,为太后,设计这般精妙但却又残忍的阵法?
折磨甚至剥夺另一个人的命,去改动小皇帝命中的劫难?
可此刻,她并不能露出震惊之色,甚至,不能露出一丁点超出初次所见这套阵图的神色。
因为她可以肯定,太后虽然离开了此地,但暗中,绝对有人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盯着他们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
临近晌午,有宫女为宣绫靖与桑莫送来了午膳。
宣绫靖与桑莫倒还是仔仔细细研究着阵图,粗浅用过,便又全心专研。
只是桑莫是实实在在在研究这罕见的命阵,而宣绫靖却是一心二用,同时思索着太后究竟有何用意!
抓出破了阵法的人?
可若是她与桑莫都不露出马脚,太后又有何证据?
宣绫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不安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
飞鸿殿中,太后眼神寒冽可怖,杀伐阴沉全全汹涌上威仪荡荡的面上。
况晋函最新改良的药方已经送去煎熬,所有的太医更是已经江郎才尽,无计可施,只盼着况晋函这一贴药方能够让小皇帝的高烧退去。
就连从药膳房端来汤药的小太监都心惊胆战,腿脚隐隐发抖,跨入杀意凛冽的飞鸿殿时,险些一个不稳。
颤颤巍巍将药送到龙榻边时,小太监都恨不得这是一幅神药,服下便立刻见效。
太后寒着脸,一点一点轻柔疼惜地将汤药喂了下去。
汤药见底,傩娘才迟疑地出声劝道,“太后,这药刚刚喂下去,一时半会也见不到效果,您不如先用用午膳吧,这饭菜都放了好一会儿了。”
太后却重重将药丸摔回侍药的小太监手中,面寒如霜,杀意凛冽地拂袖离开了飞鸿殿内。
太后一走,那群太医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忙得都凑到况晋函面前,心有余悸地问道,“况大人,这服药会有效吗?”
况晋函摇了摇头,心头一片沉重。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皇上高烧要是还不退,怕是……真要出问题了。
可殿外禁卫围宫,根本不让他有丝毫传出消息的机会!
怎么办才好……
……
另一边,太后拂袖离开,却止了跟随而来的傩娘,命令傩娘回飞鸿殿盯着后,便直奔一处偏僻之地,才急促地吹了吹骨笛,一人当即现身。
太后阴沉地质道,“抓到了没有?!再不抓到,皇儿的命劫过不去了!”
“夫人,最新传回的消息,已经找到了南乔二皇子的踪迹!小主子的命,属下等绝不敢耽误。”
这人开口的称呼,竟然不是太后与皇上。
“好!”太后却没半点不悦冒犯之色,反是浅浅露出一丝满意,才又满身戾气地道,“尽快抓回来!”
……
而同时,闻人越这边亦是收到了聂君厝被不明人马追踪的消息。
一边将纸片投入火炉中,他俊逸的眉宇便渐渐敛了敛。
如今局势隐隐乱态,连安王与静穆王怕是都不该存有余心去管一个不甚紧要的质子,至于慕亦弦,闻人越忽然深晦地笑了笑,该将他引走了!
如此排开,那就只剩下太后了!
可如今皇上病情明显危急,局势明显就要动荡,太后不把力量集中在皇城,竟然还有闲心派人去追南乔质子,是不是太过奇怪了?
闻人越不禁蹙了蹙眉,温和从容的神色也依稀掠过一丝疑惑。
难道,这南乔二皇子,还有他不曾想到的作用?
可他不懂阵法,怎么也想不到,南乔二皇子的命,会因为一个命阵,与东渊小皇帝的命劫联系在了一起。阵破,人逃,太后勃然大怒,嗜血杀伐。
他起初决定帮那宫女衾香,确实是惊讶于南乔二皇子的睿智布局,也确实为了未来的各国局面,但也更是为了……
那件事,那件,师父失踪前告知他的事。为了阿靖师妹,他不会迟疑。
想到今日早晨,看见云夕玦太后身边的侍女入宫以及慕亦弦身边那阵法师入宫的一幕,闻人越终究还是目中复杂地凝了凝,从怀中取出那一枚从阿靖师妹手下取下的烛心镯,他视线冷冽盯着镯内的三个字,目光,陡然坚毅冷酷。
这件事,必须做。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亲自出手,只能借此推给太后,由太后了断,于他而言,再好不过……
阿靖师妹,不要怪罪。
闻人越默念一句后,便果断笔速刷刷,写下死令,不计一切代价,将聂君厝送到苏晋面前。
苏晋,北弥将军!
东渊乱局,北弥消失的兵力,该现世了!
阿靖,师兄一定会助你完成心愿,让你看见北弥重立世间!
……
另一边,太后刚刚回到飞鸿殿门前,就连傩娘急步欣喜冲出,“太后!皇上烧退了!皇上的烧退了!”
“真的?!”狂喜激动之色瞬间充斥太后阴寒的双眸,太后大步跨入殿内,便迫不及待地探了探皇上的额头,果然没了灼烫,当即大喜过望,“好!太好了!赏!统统有赏!”
所有宫人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就连众位太医都悄悄缓了一口气。
“况太医,皇儿烧退了,何时能醒?”太后高兴过后,这才又关切问道。
况晋函把了把皇上的脉搏后,才又道,“皇上脉象已无大碍,应该最迟明日,便能醒来。”
“好好好!那今晚,还要劳烦况太医照料皇儿。”太后喜形于色,就连说话的戾气也少了许多。
况晋函应了声,太后又爱怜地瞧着小皇帝片刻,才起身离开。
走出飞鸿殿后,太后面上的喜色才终于渐渐沉下,继而,满目杀机!
“胆敢让我皇儿遭受如此之罪,哀家绝不饶恕!”
言罢,这才直奔勤政殿而去。傩娘默不作声,只紧紧跟着太后的步伐。
到了勤政殿门口,太后却并未径直走入殿内,反倒是绕到了一旁。没多久,一道人影出现在太后身前,恭敬禀告道,“太后,郡主与桑莫一直都在研究那阵法,神色,没什么太大变化,从言辞神色看,郡主对那阵法好像一无所知,桑莫……”
“他怎么了?”太后沉了沉凤目。
“桑莫说那阵好像是什么命阵,属下不懂阵法,也不知对错。”
“你说什么?”太后面色陡然沉抑难明,目光幽深至极,“他说……命阵?”
“是。”
太后面色深晦难明,目中似有冷幽之色交错闪烁,顿了顿,才挥退了那人,绕回殿前,走入了殿内。
宣绫靖与桑莫同时停下手中的动静,忙得见礼,太后却大步走入殿上,而后一言不发,转入了屏风的殿后内室。
宣绫靖与桑莫对视一眼,不知太后究竟是何用意,便见傩娘从屏风后走出,传道,“桑莫公子,太后请您带上阵图一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