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绫靖不动声色,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分开召见,太后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桑莫躬身俯首,拿起案上的阵图,便随着傩娘一同入了殿后内室,勤政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宣绫靖一人。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宣绫靖只能默数着流逝的时辰,根本不知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桑莫再出来时,宣绫靖却能明显的发觉,桑莫面色复杂,沉凝,甚至隐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敢置信以及难色。
殿后内室,太后与桑莫,究竟聊了些什么?
宣绫靖心头满是疑虑,却又听傩娘传唤道,“请郡主带上阵图入内。”
宣绫靖只能暂且按下心头疑虑,随着傩娘入了殿内。
太后神情慵懒,凤目却微虚,内敛精锐之芒。
宣绫靖不着痕迹扫过一眼,便匆匆俯首行礼,同时递上了手中的阵图。
傩娘接过递给了太后,太后神色淡然内敛地随意翻着,“郡主的破阵之法,可有结论了?”
宣绫靖顿了顿,才回道,“臣女方才与桑莫大人探讨过此阵,这破阵之法,也是与桑莫大人商讨之后的结论,想必桑莫已经告知了太后。”
“哦?”太后懒怠地随手放下了阵图,凤目却陡然凝视向宣绫靖,无限冷芒闪烁其内,甚至带着丝丝杀机,字字沉凝道,“郡主就没有别的见解吗?”
宣绫靖心绪一紧,面色却反而表现的更加茫然无辜,“据桑莫所言,此阵怕是早已失传,臣女与桑莫提出的破阵之法,尚不知可行几成,实在不曾发现其他的办法,请太后恕罪。”
太后却难辨情绪地顿了顿,而后温和笑道,“哀家对阵法实在不懂,桑莫虽是告诉了哀家,可哀家还是满头疑虑,他一介男子,常留宫中惹人生嫌,这几日,夕玦你就留在飞鸾殿给哀家讲讲此阵吧。而且,你身子不是虚弱未愈吗?正好在宫中,也省的况太医来回奔劳。”
太后虽是说的温和,可话音之中,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
宣绫靖心中暗暗轻嗤一笑,看来,太后是无法确定那宅基之阵究竟是不是她所破,便借此机会,再将她困入宫中了?
心中虽是一片讽意,宣绫靖面上却是恭顺恬静地应了声,“是。”
若是小皇帝真自此高烧失智,那她的计划也该进行了!只要能联系到况晋函或是尉迟晔,身处何地,并不重要。
只是答应李世旋的事情……
宣绫靖迟疑地顿了顿,这才连忙开口道,“臣女对于此阵尚还有些疑虑,不知可能再去与桑莫公子探讨一番细节,如此也能为太后详细讲解。”
太后神色莫名地点了点头,才允了她的请求。
宣绫靖告退追出,桑莫正要离开,她忙得出声唤住,却小声说道一句,“请殿下今日傍晚之前将李世旋接入府,护她周全,作为报答,明日,我会告诉殿下关于烛心镯我所知的一切,不仅仅是殿下的那一枚。”
桑莫顿了顿,似有不解,宣绫靖却不再多说,只浅浅笑了笑。
正好此时,太后从殿内走出,宣绫靖浅浅施了一礼,便随太后而去。
桑莫盯着宣绫靖随太后离开的身影片刻,才神色难明地转身离宫而去。
回到府,可还不待桑莫开口提及,慕亦弦却率先冷冽寂然道,“今日傍晚离都,阮寂从传来消息,墨辛找到了!”
言罢,慕亦弦便要快步前往练功房而去,桑莫不由连忙唤住,“殿下等等!”
“何事?”慕亦弦顿住,淡声道。
桑莫迟疑地思量片刻,这才又道,“月宁郡主说,请您在今日傍晚之前,将李世旋接入府,护她周全,作为报答,她明日会告知殿下她对一对烛心镯所知的一切。”
“一对?”慕亦弦视线幽寂深沉,却意味不明地念了念这“一对”二字,随即,面色沉冽幽冷,却寂然无波,淡漠至深,“派人去李府。”
“是。”桑莫应了声,才又道,“那今日傍晚,神匠墨辛那处……”
“改明日晌午。”慕亦弦淡漠留下一句,便冷寂走入了练功房内。
桑莫应了声,这才急忙去安排人手。
临近傍晚时分,李府门前停下了府的马车,而后,什么也未多言,只道奉命前来接李世旋小姐入府暂住。
李府全然震惊,却无话可说。
李世旋临走前,意味深晦地瞥了李汝林以及萧念晴一眼,而后,柔柔孝顺地道,“女儿离府,不能承欢膝下。但弟弟生来孝顺,定会好好孝敬爹爹与夫人。”
……
而同是这日傍晚,飞鸿殿内,只剩况晋函再为小皇帝把脉之时,小皇帝终于幽幽转醒了过来。
况晋函面露喜色,正要唤宫女前来伺候,便见那小皇帝居然神情呆滞,痴痴望着他傻笑,况晋函当即一惊,忙得掩住小皇帝的口,飞快地检查了一番。
更是在门外宫女闯进来之前,飞快一针刺入小皇帝穴中,让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就在小皇帝昏睡过去的同时,殿门被吱呀打开,一名宫女迟疑地问道,“况大人,是皇上醒了吗?刚刚奴婢好像听见了皇上的声音。”
“尚未醒,可能要等明日了。”况晋函飞速如常的回了一句,这才再次趁着宫女不注意,确保了小皇帝不会提前醒来后,才又神色如常的离开了飞鸿殿。
一离开飞鸿殿,夜色之中有了遮掩,况晋函面色才陡然沉凝下来,快步回到太医院后,神思片刻,便挑了一些药材,直往飞鸾殿而去。
下午时分,太后已经派人来支会过,往后月宁郡主的药浴,换到宫中飞鸾殿了。
思索片刻,况晋函这才决定先去告诉月宁郡主一声。
他能拖延的时间,只有今日一晚,明日若小皇帝还不醒,别的太医也会看出问题。
到了飞鸾殿,宣绫靖与衾香正被安排在偏殿,傩娘引着况晋函到后,便回了正殿伺候。
趁着衾香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况晋函这才飞速低声近乎只剩嘴型的道,“郡主,皇上他,失智了!”
宣绫靖当即一怔,旋即却忽然抿唇冷冽笑了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皇上失智,静穆王与连安王,也该动起来了!
宣绫靖飞速瞥了一眼殿外,见着无人,才忙得道,“告诉尉迟,他会知道如何办。”
“好。”
随后,宣绫靖又是飞快叮嘱几句,甚至从脖间取出一物交到了况晋函手中。
况晋函应了声,这才将药材一一解说,之后,便寻了个借口同样送药的离宫,前往静穆王府而去。
况晋函走后,衾香伺候着宣绫靖沐浴之时,宣绫靖神思才渐渐沉浸下来,却又有些难言的怔忪。
她白昼告诉桑莫转告的那句,其实本就做了两手准备。
告诉慕亦弦明日,也正是为了等今日况晋函的消息,确定小皇帝的情况。
如果小皇帝无事,她转告慕亦弦的,将会有所保留,可若小皇帝有事,她也许真的会选一个合适的方式,告知一切……
毕竟,东渊乱局在即,必定会有人将慕亦弦牵制在外,明日也许,就是这一世的,她与慕亦弦的,最后一面了。
她的身体,她很清楚。若没有五音铃、核心阵中的消耗,阿玦的身体或许还能撑得住,可如今,况晋函的忠告犹在耳边,若是按着计划完成,也许,阿玦的身体,定会撑不住吧……
……
静穆王府。
况晋函正将东渊小皇帝高烧失智的情况全全告知。
尉迟晔听闻,本还有些病气虚弱的面色瞬间沉抑下来,可随即,却又隐隐汹涌起一股遮不住的峥嵘与凌厉,那一双眼,似一无所阻拦的剑光,直抵浓郁天幕。
“时机,果然到来!幸好,我早已暗中联系静穆王,脱离了太后掌控。只待时机,握兵回朝!”
堪堪掩了掩后,尉迟晔才又有些犹豫不安地道,“明日太后知晓小皇帝失智之后,宫内必定腥风血雨,不知会否祸及况兄你……”
“不会。”况晋函果然地接了一句,“小皇帝数日高烧不临朝,朝中已经猜忌不断,若发现小皇帝失智,必定瞬间乱局,太后要安抚朝臣,遮掩实情,必定需要我的助力。我会为太后献策,假意欺瞒朝臣,拖延时机。”
尉迟晔斟酌片刻,才笑了笑,道,“也好!如今小皇帝病得突然,静穆王虽然准备妥当,但连安王的力量尚未回朝,确实需要拖住时机,让各方力量聚集,以最强的方式,掀开东渊的政乱,这才符合长公主的布局!”
“同时,也好暗中将北弥旧臣撤离!这几日,我会联系九伶楼分批护送云凌老将军以及连大人一府等人回北弥。”
尉迟晔正思量的说着,况晋函突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他面前,“这是郡主让我转交给你的。”
尉迟晔视线瞬间凝在况晋函手心,这是……虎符阴鉴!
面色惊疑不定地接过,尉迟晔才沉沉道,“郡主可有说什么?”
“郡主说,这是长公主让她交予你的。你知道该如何处理。”
“我知道了。”尉迟晔重重握住虎符阴鉴,沉默片刻,才视线凝重而沉寂地看向况晋函,一字一顿道,“你在宫中,务必保护云夕玦安全。”
瞧着尉迟晔异样沉重的神色,况晋函虽是不解,但也严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