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芷说道：“我要出征了，很久之后才会回来，你帮我带一句话给百华。”

　　“什么话？”

　　沈凝芷凑过去小声说道：“赵风瑜。”

　　流光困惑的看着沈凝芷，问道：“什么意思？”

　　沈凝芷微微笑着，说道：“你就这么告诉百华，他会明白的。”

　　在外人看来沈凝芷和百华并没有多少交集，他们两个人真正的关系是处在暗处的。

　　她此番离开华国要去很久，那么这段时间里华国发生的人和事都和她沈凝芷没有关系了，她要借助百华的手除掉御史大夫赵鸿轩，而让三公之位尽数由她掌控。

　　然而赵鸿轩此人十分正直很难找到缺点，而他的儿子赵风瑜却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在萧景宁宣布废除奴隶之后，还和一群年轻子弟去地下的暗场买美女玩乐，这是一把随时能够砍死的赵鸿轩的刀。

　　现在，她不想留着赵鸿轩了，她已经将雨泽送入了官场，接下来她要让雨泽一步步往上爬，直到成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

　　其实这么一句话，沈凝芷找谁传话都是可以的，她来找流光，说到底还是念着当年的一段师徒情谊，希望看到流光好，看到他没有像夭夭那样对她刀剑相向。

　　她知道自己做了很多罪无可恕的事情，但是这条路她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

　　等沈凝芷带着大军到达夜阑国和他们的守备君厮杀的时候，夏天已经悄然来临了。

　　此时，千里之外的长平城传来一个消息，漱玉生了，儿子，母子平安。

　　夜里的风还是凉的，黑夜广达万里，似是毫无边界，突然之间，沈凝芷生出一种这场战争也会持续许久的感觉。

　　不知道等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她回到长平城还能不能够得到漱玉的那个儿子。

　　希望大皇子萧钰不要让她失望，只要他和漱玉走的越来越近，萧景宁就不可能继续喜欢漱玉下去。

　　而且此事她已经派出林海带兵到夜阑国南边的庄州去了，她打算并分两路共同出击，林海南下，能够阻断燕国和大演的救援，尤其是燕国。

　　因为一旦夜阑意识到危险，最可能去找燕国结盟了。

　　没有了林海那个人精在，东方帅和沈凝芷的关系也亲近了些，而跟在他们身边的又都是自己人，所以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怎么还不睡？还在为漱玉生子的消息烦心？”

　　夜幕中，东方帅轻轻的走进了。

　　沈凝芷摇摇头，她看着无边的黑夜，叹道：“我只是在想怎么攻克眼前的宋州和安抚百姓。”

　　生活在夜阑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她的子民，她并不想伤害她们，但是她别谁都清楚，那些百姓是如何议论她的。

　　曾经的武圣皇后，曾为夜阑开土扩疆的武圣皇后如今成了华国的鹰爪，带军来抢夺他们的土地了。

　　东方帅更是沉默的一句话也不说了，他是土生土长的夜阑人，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夜阑，为夜阑国效力，但是如今……他的家族，除了他，都被这个国家的皇杀了！

　　他从小立志要守护一方百姓，到了最后，还是为了私仇带军杀来了，所以他沉默。

　　这种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直到沈凝芷开口将它打破：“明天去附近村庄抓些老百姓过来。”

　　东方帅讶然道：“抓老百姓做什么？”

　　他们行军至此，一直奉行的都是不骚扰百姓，因为是祖国，东方帅更是不允许手下的将士胡来，他们想要取得这个国家的政权想要皇帝云浩的命，但是他们并不想伤害这个国家的百姓。

　　然而乱世战争，哪有不牵扯百姓的？

　　沈凝芷简练的答了两个字：“攻城！”

　　抓老百姓能攻城？东方帅反映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沈凝芷的意思，她定然是想派老百姓打头阵，这样一来守卫宋州的夜阑军队就会有所顾忌，如果守城将军有足够的爱民之心，那么很有可能会打开城门派军队出来和他们交战。

　　攻打一支军队比攻打一座城还是容易些的。

　　她怎么能够想到利用老百姓呢？东方帅急了：“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这么做太危险了！”如果对方将领依旧守城不出无差别的杀了那些老百姓怎么办？

　　沈凝芷淡淡说道：“战争，哪有不危险的？”

　　“那不一样。”东方帅反驳道，“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他们不是士兵不是战士，他们只是无辜的老百姓。”

　　“乱世之中，可有无辜之人？谁无辜？”沈凝芷凝眉说道，“每一个活着的人都不无辜！那些百姓不是战士，那是因为有战士为他们拼命，战士们用他们的鲜血换来了他们的和平。”

　　东方帅将手搭在了沈凝芷的肩上，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们没有做过恶，没有任何罪过，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我刚才说了，乱世之中没有谁是无辜的，两国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我们不能够灭了夜阑，不能够一统天下，那这天下的战乱就没有尽头，华国有雄厚的实力可以一统天下，如果今日华国没有作为，那么他日，等他国发起一统天下之时，受苦受难的就是华国的百姓。”

　　东方帅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希望是华国一统天下了？什么时候开始担心百华百姓了？”

　　东方帅似乎有些激动，沈凝芷愣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说道：“没错，我希望华国能够一统天下，但是……这心愿和当年在夜阑之时是不一样的。”

　　东方帅没有接话，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太过激动了。

　　沈凝芷说道：“当初我希望夜阑能够灭掉华国一统天下，是希望夜阑能千秋万代，如今我希望华国能够一统天下，是希望在那之后我能取而代之，我不会让华国存在于这片大地上，我要让它从这片大地上消失，永远消失。当初萧景离灭我任家，他日我政权之后，我要让萧家灭族。”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东方帅开口说道：“放弃这种方式吧，我们换个方式攻城，大不了我们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包围宋州，困死他们？”沈凝芷笑了，她摇头说道，“维持大军的物资呢？数万人、马，不需要粮食吗？宋州城内储粮足够他们撑一年，我们也陪着耗一年吗？一年的时间，如果指挥得当，至少足够我们攻下小半个夜阑了吧？”

　　东方帅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们可以猛火进攻，他们扛不住的。”

　　“我要试一试，如果能够将自身的损耗降低，我为什么要采取猛火强攻呢？”

　　“可百姓们都是无辜之人。”

　　“东方我问你。”东方帅刚说完沈凝芷就紧接着问道，“你活到现在，一共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

　　东方帅愣住了，他是武将，多年的征战杀伐他手上的人命早已多到数不清。

　　沈凝芷再次说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无辜之人，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充满了罪恶，你以为你征战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你守住了你的家，那别人的呢？你杀死的那些人，他们是谁的儿子？是谁的丈夫？是谁的父亲呢？你是将军，天下闻名的名将，有荣誉有财富，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名、利，又是拿什么换的呢？谁成全了你的名利？是那累累白骨！”

　　东方帅痛苦的摇了摇头：“别说了。”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沈凝芷也想问，谁人无辜？在她去叉琊之前她没有杀过一个人，但是她的家人都死了，那她无辜不无辜？

　　普天之下，谁人无辜？

　　普天之下，谁人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