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了。无星无月，黑压压的天，就像是恶魔的咒语，将所有或清醒、或沉睡、或半梦半醒的人，全都圈在里面无法挣脱。
乾市武警医院。康复理疗科病房。
病的柳倾颜睡意深沉，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床边的医学仪器滴滴答答，心跳、血压、脉搏等都很正常，但是脑部波动是杂散的波形。
没有灵魂的躯体，没有思想的大脑。她无法自理，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等着别人来照料。
“申先生，盛先生……”负责二十四小时贴身陪护的夏雨萌见有人来，赶紧起床。
申玉挺和盛天承都是熟人了。私底下剑拔弩张的两人，在此时此刻却是心平气和的，都不想在病人面前争执。
夏雨萌打量了凌二妮一眼，微微一笑：“这位是凌小姐吧？听盛先生提起过，恭喜你们，终成眷属。”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他……”
“我们俩准备慢慢相处，彼此足够熟悉了，再谈婚恋。”盛天承打断了凌二妮的话，接口解释道。
现在的他，说话又文质彬彬。根本没有之前的神经质模样。
申玉挺坐到了床边，拿起了柳倾颜的手，开始按捏按摩。他的按摩手法，看起来很熟稔：“倾颜，我和小盛来看你了。”
目光也温柔，声音也温柔。难道柳倾颜就是申玉挺最重要的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盛天承走到床边，微微倾身，声音温和：“倾颜，我带二妮来看你了。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我要追求的女孩。”
两个男人都还把柳倾颜当做是活人一般对待、一般相处。
呼。
听到盛天承的声音，柳倾颜的眼皮动了动，张开了眼睛，眼球跳了跳，根本不聚焦。这样的瞳孔，就像是被摔碎的水晶球。
虽然可以睁眼，但是不能说话，甚至根本不能理解别人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眼前是何人何物。
咕隆。
柳倾颜咽了一口唾沫，她的眼珠逐渐变得聚光，凌二妮直觉她就是在看她，而且有意识。她的脑电图，也有一瞬的高波幅慢波，然而紧紧是一眨眼的瞬间，让人怀疑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幻觉的一瞬间。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归于万年不变的沉寂。
“倾颜，你是不是有意识？”凌二妮双目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四目相对，她的眼看进了她的心里。
柳倾颜的事，凌二妮也略知一二。
枪伤后，溺水窒息，手术之后，一直没有清醒。诊断为植物人之后，进行过多次复诊，最终确诊。
植物人比昏迷还是要好一些的，至少还有醒觉。
虽然人类创造了无数医学奇迹，但是植物人六个月之后，如果还没有恢复意识，那么就很难恢复了。
除非奇迹，否则就只能像一株草一样等待枯萎。
可是，古木逢春，心脏复苏，不管是植物，还是人类，都有过无数的奇迹。柳倾颜是否也能奇迹般地清醒？
分明感觉，柳倾颜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为什么一个字都读不出？凌二妮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读心术失效，心理学知识全都被狗吃了。
嘎吱。嘎吱。
柳倾颜磨牙的声音。可是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凌二妮聚精会神地读心，然而柳倾颜的脸上面无表情、瞳孔又开始涣散，就像是一个木偶，一个不懂感情、不懂表达的死物。
凌二妮只觉得有些眩晕，她眯着眼睛甩了甩脑袋。当她从精神恍惚里回神，柳倾颜已经闭上了眼睛，平静地呼吸着，频率像极了沉睡。
那种能和对方交心的感觉，太奇妙了。虽然根本不知道这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病人，到底要表达什么。
仅仅短到只有一秒钟，可是分明感觉到了，病人强烈的诉说与她内心激烈的起伏。
分明感觉得到！
“你没事吧？是不是困了？”盛天承知道凌二妮有早睡的习惯。每天这时候，她已经梦乡的。
凌二妮摇摇头，问道：“你们给她做过治疗没有？”
接口的是夏雨萌这个专业的护师：“fes、pro、高压氧、中医针灸配合中药，全都做过，但是也没有起色。”
申玉挺坐到床的另外一边，按摩柳倾颜另外一只手：“医生说植物人对听觉刺激是会有反应的。我每月都会休假几天，来陪她，跟她聊天，给她讲故事。”
夏雨萌接着道：“我每天也会给她做按摩，放音乐给她听，吃的东西都会给她闻、给她讲、给她尝。五感的刺激，一直都在做，哎，可惜……”
夏雨萌曾经护理过十多个植物人，其中半数在她照料下清醒了，但都是半年以内清醒的。像柳倾颜这样超过半年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凌二妮本来堆积了许多问题，想要跟申玉挺对峙。可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难道就是二把刀害柳倾颜变成了植物人？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该伤害无辜！又不是凌大妮害柳倾颜弄成这样的！
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最终，是申玉挺打破了相顾无言的氛围：“凌小姐，你知道孤军预备役吗？你知道dk团伙吗？”
从孤儿里面挑出各方面素质上佳的人，进行专业的、长期的培训，然后孤军预备役。孤军预备役是特种兵的一支队伍，而且是特种兵里面成分最为单一、特殊的存在。因为这些孤儿没有社会关系、没有牵绊，所以可以放心地安排他们去做一些特殊任务。
dk团伙是一支贩毒的团伙，dk是一种昂贵而稀有的毒品，一般针对富豪权贵出身的人贩卖。不同于市场上的那些廉价、低劣的毒品。正因为贩毒和吸毒的人全都是天上的人物，甚至连警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查dk的事，才由特案组出马。但是除了特案组外，特种兵也派了人暗中调查，知道这点的人并不多。
一个是明招，一步是暗器。
凌二妮点点头，并不隐瞒她知道这些常识性的东西：“知道。略有耳闻。”
申玉挺把目光从凌二妮万年冷静的脸上，移到了盛天承俊俏而力挺的脸上：“算了，还是让小盛跟你讲好了。”
盛天承没有推辞，深深地看了凌二妮一眼：“去阳台坐坐。”
阳台上正好有一个茶几、一对凳子，夜风幽幽，带着乾市特有的海风送爽。这里的冬天，不太冷。
只是心里有些微微凉。
盛天承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幕：“我和倾颜都出身孤军预备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