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香玲端着点心进来了，“小主，内膳房那就备了一些凉糕和煎玉簪。”

　　甯婍姮靠在美人榻，懒懒回道：“搁着吧。”

　　香玲放下点心，转身去添香饼了。

　　甯婍姮挑了她一眼，随意捡了几块煎玉簪吃下，起身去平头案那取了些朱砂，收在帕子里。

　　随后，对香玲道：“屋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香玲正要跟上，甯婍姮提醒，“今儿个还未煎药汤。”幸好香云去埋雀儿了，还未煎药，所以让她找到个借口。

　　香玲这才记起，香云去埋雀儿了，这香云还真是慢吞吞，耽搁了小主吃药，可是要受责罚的。她忙道：“小主，奴婢这就准备。”

　　又将香玲给支使开，甯婍姮直奔园子，她知晓，香云都是把茶渣子倒到园子的花盆里，说是养花极好。

　　在花盆那寻摸了一会，总算找到倒茶渣子的花盆。

　　环顾一周，确定无人，甯婍姮拿出手帕，摊开，又用帕角迅速捡了些茶渣子，放到朱砂上。

　　让两者混合后，朱砂渐渐变成浅紫色，帕子的朱砂迹也成了浅紫色。

　　浅紫色，紫色，愈来愈深。

　　甯婍姮神色也随之紧绷，黑峰花遇朱砂呈浅紫色，毒素越深，紫色越深。

　　这本该是准备用在百里奚身上的毒，如今用来对付她，对方还真是小看了百里奚。百里奚连差点丢了命的她都不信，又怎么不会明白对方弃卒保车。再者此毒好处是悄无声息，坏处是一月余的时间，容易被发现。若能下毒杀了百里奚，她也不会入宫了。

　　养心殿。

　　如海拎着一个黑布袋急匆匆入了殿内，低声道：“皇上，素悦轩有动静了。”

　　再埋头批阅奏折的百里奚抬起头，“如何？”

　　如海把黑布袋扯下，里边是鸟笼子，鸟笼子里躺着死去的金丝雀，“这是素悦轩送来的，说是雀儿暴毙，疑是茶水所致。”

　　“下毒。”百里奚语气中，隐含淡淡怒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好一招玉石俱焚，弃卒保车。昨儿个他答应让秀女去看甯婍姮，今儿个雀儿就暴毙，岂能如此巧了。

　　“素悦轩那说，甯宝林不喜药茶味，没喝下那药茶。香云不知，拿了药茶去喂雀儿，结果今儿个一看，雀儿全死了。”

　　“甯宝林没喝？”百里奚将狼毫搁到架子上，一手搭着龙头，“去把醉医仙请来。”

　　“老奴这就去。”

　　醉医仙来后，开门见山，“皇上可是有所进展？”

　　“看看你左边脚下的笼子。”

　　醉医仙进殿就瞧见了，他点点头，“死的蹊跷。”

　　“朕要结果。”百里奚言简意赅。

　　“臣定会给皇上满意结果。”

　　给金丝雀的尸体做尸检后，他拿出那小水槽，里边茶水未干涸，“皇上可否借朱砂一用。”

　　百里奚看了如海一眼，如海把朱砂取来。

　　醉医仙将一些朱砂刮入小水槽，渐渐地，里边茶水变成了紫色。

　　他眉头一皱，“启禀皇上，茶水确实有毒。”

　　“哦？这本该是甯宝林的茶水，却给雀儿喝了。”

　　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却无形之中针对着甯婍姮。醉医仙知晓，百里奚怀疑甯婍姮，他摇头道：“这点臣还是信甯宝林的，甯宝林厌恶汤药，不只一次排斥，药茶她不喝也正常。此毒乃是梁国的黑峰花毒，无色无味，剂量大了容易被察觉，剂量小了，必须要一月多才能杀死一人。黑峰花五十年开一朵，一山只有一树。臣无意冒犯皇上，这毒应该就是用来对付皇上的。只是如今全都用到了甯宝林身上，这是要杀了甯宝林，确保神仙也无力回天。”

　　百里奚顿了顿，忆起她的清冷姿态，他是否算计错误？他差点将她送命在梁国细作手中，但乱世江山，他又岂能不步步为营。儿女情长，必要时，可弃。

　　醉医仙道：“只是这黑峰花单服用，毒性并不强大，还需黑峰木燃烧来引出毒性。皇上，臣要到素悦轩一趟。”

　　“去吧。”

　　“皇上，还有一事。下毒一事，是否要让甯宝林知道？”

　　百里奚吩咐道：“让她明白自个处境，看看她如何对付。”

　　醉医仙不想去斟酌百里奚话深意，君王心难测难猜，只应道：“臣明了。”

　　如海见百里奚眉头紧锁，必定是在为细作一事烦心，他端了甜果子上前，“皇上，吃点甜的，消消心。”

　　百里奚看了如海一眼，明白他关心自个，他摆手道：“搁着，朕没胃口。”

　　如海搁到一边，规矩的候着。

　　许久后，百里奚问如海，“如海，甯宝林可否参透这其中关系？”

　　知晓百里奚是指细作与下毒一事，如海恭敬道：“皇上，老奴不敢猜测甯宝林的意思，皇上看人比老奴清。皇上以为有问题，必定是有问题。”

　　“朕以她为诱，并非想置她于死地。”

　　“皇上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大秦江山。”如海第一次听得皇上如此多情，那夜一见，再加上提司殿那会，甯婍姮定是让皇上想起了那位儿。

　　“罢了，差人去请凌宴，他那也该有消息了。”

　　这头百里奚才话落，外头就听得太监在报，凌统领来了。

　　凌宴入殿内，不等行礼，百里奚道：“礼节就免了。”

　　他看到凌宴脖子上的几道红印，“凌宴，几日不见你来朕这，脖子被猫儿挠了。”

　　凌宴心里苦啊，这皇上不是明知故问。

　　“皇上，这猫儿还挺大只，深宫里待久了，出来咬人了。”

　　如海差点没笑出声，连素来冷酷的百里奚也露出了淡淡笑意，“倒是委屈你了。”

　　“皇上，下次可否让丽妃娘娘下手轻点？臣……臣这几日可都不敢出门，更别说是来见皇上。”

　　“这丽妃素来泼皮，下手轻重还得看心情，你让她心情好，她便下手轻了。”

　　凌宴心中呜呼哀哉，可还是得说正事，他道：“皇上，丽妃娘娘说了，中原国家中，原本只有魏国才有曼陀罗。可后来经商者将这花带回各国，各国也开始陆续出现曼陀罗。臣让人走访了南州刺史府，确实有栽种曼陀罗。甯宝林的父母乃是镖局镖师，走南闯北，带回了曼陀罗，女儿甯婍姮喜好曼陀罗。后来她爹娘在押镖途中遇上战的匪军，全被斩杀。无依无靠的甯婍姮被接到南州刺史，与南州刺史甯之涣生活。选秀女，本来是没甯宝林什么事的，可甯之涣无女，以甯婍姮充了秀女名额，送上了画像。后来皇上您又亲自圈了名，她这才能入宫。至于京城中，人人都认为这黑色曼陀罗花不吉祥，无人愿意栽种。”

　　“说起来，还是朕放她入宫的。”

　　百里奚拇指摩挲着龙口吐珠，被秦灭了的魏国，魏国皇室全死在魏国皇宫，还有漏网之鱼？

　　“皇上若是不放心，臣再派人调查的深入些。”

　　“不必了，无论她是谁，在朕的手掌心，难道还能掀起狂风巨浪。”

　　凌宴知晓这话说的狂傲，说的轻松，可事实上得花尽心思去对付一切。

　　百里奚又说道：“布兵一事，你多操心，至于丽妃那，朕会亲自去跟她说，让她暂时别找你。”

　　“谢皇上。”凌宴感动的眼眶盈着泪水，就差没有三拜九叩了。

　　“丽妃惦记你，只是拿捏不好尺度。该惜的惜。”

　　凌宴一顿，随即应道：“臣明白。”

　　“回去吧。”

　　“臣告退。”

　　养心殿内，又恢复冷清。

　　百里奚盯着奏折看了许久，才吩咐如海，“如海，一会让御膳房备些酒菜送到丽妃宫中，朕过去看看她。”

　　“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对了，让人去丞相府，请原慕白进宫。关于细作一事，朕想听听他有何意见。”

　　如海急忙去外头吩咐太监们做事，百里奚拿出那方帕子，帕子在他怀中捂得温热。

　　看着那绽放妖冶的花朵，他生平第一次有些迷茫了。

　　素悦轩。

　　甯婍姮确定茶水有毒后，她连忙走到池子边，将帕子往池子里扔。

　　帕子遇水，朱砂化去，茶叶飘开，那紫色也在渐渐变淡，直到消失。

　　荷叶遮住了细碎的渣子，帕子隐约可见。

　　醉医仙来到园子里，第一眼便是见到站在池子边，直勾勾望着池中荷花的甯婍姮。

　　微风吹动她发髻上的流苏，流苏摇曳出金灿灿，白皙肌肤清透无暇，五官清冷，气质脱俗，如画如诗。

　　此景似曾相识，却又记不得，何时曾见。

　　许是那年年少轻狂，苏州河畔惊鸿一瞥，记忆深刻。

　　甯婍姮敏锐的感到一道视线注视着她，她没有回头，而是装作不知。

　　醉医仙大步朝甯婍姮去，“甯小主。”

　　甯婍姮佯作被声音惊扰到，回头一看，“原来是醉医仙大人。”

　　“不然小主以为这素悦轩除了皇上，还能有谁人敢如此放肆进来？”

　　醉医仙调侃着，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他这笑容倒是让甯婍姮不禁想起了蛊王，只是蛊王比醉医仙更为浪荡不羁，醉医仙多少还规矩些。她对醉医仙抱有好感，更多是因为蛊王。

　　“今儿个不是没到看诊日，怎么过来了？”甯婍姮明知故问。怕是这雀儿的事情，已经捅到百里奚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