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四周越是灯火辉煌,她越觉得万般寂寥涌上心头。上辈子她是开在深山的一株野梅,这辈子移居室内,她好像有些不适应。
沈管家沉默的跟着主子的脚步,心里暗叹,真是沈家的血脉啊,即使从小没有接受家族的教导,身体里也流着沈家人血,那份豪迈霸气,虽然身为女子,但足以让老爷骄傲了。十五年前,就是那两位小姐也赶不上如今这位主儿。
嘴上说起来也是前两天的事,事实上真的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当时东启国还不是东启国,前朝之时,老爷三寸不烂之舌,辩倒旧朝的遗老遗少,为东启国的建立博得一个名正言顺。身为东启国读书人之表率,他家老爷对他的得意弟子说,凡是好不可占尽,凡是事不可做绝,最重要的那把刀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命都没有了,尊严扫地,谈何家国天下。他家小姐,现在就手握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回到竹坞院,一股怡人的热气扑面而来,解下披风,脸上的每寸皮肤上的绒毛好像都活过来一般。
没了刚才碾压万物的气势,此时她娇娇弱弱的窝在绒毯里,端着茶杯,不时小嘬一口,眼神放空,云游太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婢女也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在外间忙活。
不一会儿,春黛来报,说是景修礼进来了,问在什么地方见。
“有什么好选的,大雪天的总不能让你家小姐我冒雪去客厅吧?”
春黛小心看了一眼苏麽麽,她能说苏麽麽就是这个意思吗?不过这时候小姐在当然小姐说了算。小姐身体是很好,但她们几个也不想为见个人就这般折腾小姐。你说名声,名声在她家小姐这儿是束之高阁的稀罕物。
春黛出去传唤,没多时景修礼就进来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进门就笑嘻嘻的抱怨她待客不周,还要他在外面雪风里等了好半天。
这时没心情理他,宠卿城冷笑一声,“景二公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能让你踏进我的竹坞院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说点有用的,要不然给我滚出去。”
今天这一晚上有够折腾的,现在还耽误她睡觉,她没有直接撒一把□□弄死他就已经很给天干城面子了。
景修礼收起调笑的表情,四周看了看。
都是顶尖聪明的人,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春黛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景二公子有话就赶紧说吧,我家小姐今天着实累着了。”
景修礼才道,“我大哥说,托宠小姐办的事情似乎进展的不怎么顺利,有什么难处是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
这也有些时日了,看他今天进帝京艰难就知道有些不妥,他心里面也有些着急,天干城现在就在别人嘴边哪,一不小心就被吞了,那可是景家数代累积下来的基业,败在他们手里,他爹恐怕要死不瞑目。
“这帝京这段时间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放心,主战派还没那么强大的可以替皇上做决定,特别是经过今晚,想必皇后一脉就别想安生了。”
她可记得,这魏明可是魏国公收养的孤儿,今晚这件事闹得这般大,总要有人给添上一笔,才好收尾。
景修礼不说话,想来也是猜到一些端倪,也没那么心慌了,恢复景二公子本性,笑呵呵说道,“我大哥可是对卿城赞不绝口啊,这件事就交给卿城了,我大哥正月十九就能到帝京,到时一定让我大哥好好谢谢卿城。”
宠卿城没空听他瞎咧咧,“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景二公子脸色一变,如丧考妣,“卿城这就要赶我走?人家可是特意赶来和卿城一起过年的。”
“敬谢不敏。”
变脸一般又是一副狗腿的表情,就差摇尾巴了,“卿城收留我几日吧,我付房钱行不行,只要让我住在竹坞院,怎么都行!”
景修礼脸色坚定,一定要留下来,面子什么的都没有小命重要,他家大哥可是吩咐过了,在这帝京要想保命,绝对要抱着宠卿城的大腿。今晚上小试牛刀,确实他妈的太有安全感了。
当时听见不远处传来整齐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小丫头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踹到最里面,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机关发动,他就消失在马车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马车底部边角接缝处有几个小孔,否则他早被憋死了。
他在里面不能动弹,如壁虎一样贴在马车内壁,外面人一掌拍在车壁上,震的他耳鸣的厉害,直想骂娘,为了小命着想,好歹忍了下来。后面他听几人对话,宠卿城霸气嚣张的声音真是让他涌起无限豪情有一天他也能这般霸气想想就美,刚才的耳鸣和宠卿城这妖孽冰渣子一样的声音相比,那都不是事儿。
不过相反,安全感也是成倍的增加呀,所以一定要抱紧宠卿城的大腿,让他当男宠他也愿意的说。
宠卿城想了想,松了口,“竹坞院别想了,我这竹坞院是不留外人的,后面竹林借给你住一住还是可以的,我们还倒也相识,说给房钱就见外了,等你大哥来了,我会一并算给他。”
景修礼听的前半部的话,刚扬起的嘴角,就被下一句话弄的没脾气了。他说呢,宠卿城是么时候大方过?
景修礼去了后面竹林,幸好里面的房子是新修的,保暖什么的做的都挺好,景修礼一想到宠卿城那张冷冰冰无良奸商的脸,简直是太满意了。
这边宠卿城在春黛几人的伺候下沐浴净身,泡完热水澡,浑身的热气都回来了,连指尖都是暖暖的,躺在床上,她有时间想一想今天下午的事。
夏侯乾那个坏蛋,说好要那幅字画的,没想到落到别人手里,当时她为他着想,是觉得他有他的难处,不好在东启皇面前太过张扬,也是为了保护她,不想逍遥谷牵扯太多朝堂之事。
现在想起来,才后知后觉的开始觉得气愤不已,无论怎么说他都是食言了。宠卿城翻了三次身,怎么也没有睡意,干脆直接坐起来,独自生闷气。
宠卿城警觉,敏锐的发现房间内有其他人的气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落入一个人的怀抱,那种悠远清雅的味道,是她熟悉中的那个人。
独自生闷气,主角还出现在她面前了,焉有不报之理?
宠卿城愤愤的推开他,质问,“我的字画呢?”
夏侯乾笑着安抚她,“别生气,在乾王府,你要看随时可以去。”
宠卿城也反应过来了,那位财大气粗的公子一定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这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为这点事就值得生气,真是白活了。
“我如约来看你,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夏侯乾挨着她坐,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把被子拖上来一点,盖到她的肩膀位置。
“没什么要交代的。”
“比如刚才发生的事。”不用她说,那魏明他是不会留的,这人心胸狭隘,偏偏握有禁卫军,为了她安全着想,这样一个危险因素一定要铲除,只是他想听她亲口对他说。
“我不喜欢他,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听出他的语气,她也不矫情,想问的直接就说出口了。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亲亲她的鬓角,这点事他还是可以为她办妥。
宠卿城一笑,“那你看着办吧,办得好有赏。”
狡猾的女人!
夏侯乾无奈笑笑。
“天干城怎么样了?乾王爷,这看着可就过年了。”宠卿城笑嘻嘻的调笑,摸摸他直挺的鼻梁。
抓住她捣乱的手,夏侯乾才道,“你的事我都放在心上,明天就有结果了。”看皇上的样子,想必也不是那么想插一脚。
当年夏侯玄争夺王位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气的,这些年蝇营狗苟,怕是把那点气魄都磨掉了,现在就剩下算计人心了。
“景修礼呢?”这时候夏侯乾想起今晚那个意外闯进来的人,要不是他在皇宫被拖住脚步,那小子绝对没机会钻进卿城的马车,更轮不到魏明那个武夫在卿城面前耀武扬威,小黑本儿上他可是给他记了一大笔。
“在竹林呢,这都见到了,总不能让他去死吧,好歹时间不长。”
夏侯乾眼睛一眯,“赶出去。”死了就死了,关他什么事,绝不能让雄性生物住在卿城身边,他都没这个机会,可委屈了。
宠卿城无语,这人真是有够孩子气的,真不想承认和这个人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