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在她看来一直是个幸运数字,释迦牟尼生下来走了七步,前六步代表六道,第七步象征开悟,是圆满的意思。
她在第三个七年死去,在这个七岁的女孩儿身上复活,冥冥中好像有些宿命的安排。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七年后,她长到十四岁。
她醒来那晚的大火烧尽那座温情的宅子,她记得苏麽麽被火舌燎烤到血肉模糊的手臂死死抱着她,冲出了偏门,一路逃窜,当时紧绷的神经时而清醒,时而混沌,那晚过后,她都想不起那究竟是真的还是一场梦。
就算这样的伤痛,她要报仇的心也没有那么强烈,毕竟那不是她的血缘至亲。这具身体偶尔反常心悸,也不能改变宠卿城的想法,说到底,宠卿城一直是个冷血的人。
所以说,这世界上永远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
即使,她和这具身体之间的关系这么微妙。
她师傅曾有一次说,她不算恶毒到没有人性,但也说不上善良。只要和自己无关,就算别人挣扎到死到她脚边,她也不会抬一下眼皮。
她笑的热烈,师傅说的全对,那又怎么样?善良一点,玻璃心一点难道有糖吃吗?
罢了,她宠卿城总算是良心发现,现在别人脑袋都往她屠刀下放了,她就好心寻个机会让它落下去吧。
沈管家下去后,苏麽麽也悄悄退下。
宠卿城仍然悠闲地晒着太阳,只是那闭上的双眼,沉下去的脸色,无端让人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慌。
未时三刻,宠卿城午睡醒来。
因为有客来访,春黛并江叶两人在房外等候,听见里面有动静,这才掀开帘子,轻手轻脚的进来。
不用等主子说话,一边服侍小姐起身,一边轻声说着来访的娇客。
一截白嫩的手臂从杏色的被子里伸了出来,适宜的温度没有引起她的厌烦,舒服的坐起来,听的春黛禀报,轻声一笑,“这么急?”
江叶递上温热的湿帕,讥讽道,“可不是,都到了一个时辰了,奴婢看是想来赶午饭。听去回帖的小厮说,韩府的人接着回帖,想要把我们的人留下,说下午一起过来,小姐说可笑不可笑?”
上赶着不是买卖,德妃娘娘真是着急,这韩幽被当场抓奸才多少日子,这又开始活动起来了,韩家真沉的住气!这德妃娘娘有这样的娘家,真是有福气。
“苏麽麽带着花絮和朝歌在前面候着。”
春黛几人不清楚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听说了大概,苏麽麽和韩府的仇可是不共戴天,这些年看似水波不兴,实则暗潮涌动。
宠卿城何尝不明白春黛的言外之意,苏麽麽是她见过极为沉得住气的人,这种人真让她有机会拿起屠刀,不血流成河是不会有结果。
宠卿城进了花厅,正看见一个身着绀碧色衣裙的女子,端庄的坐在右边第二把酸梨木围腰圆椅上。
这个地方一般的见客礼仪,右上为主人坐,尊贵的客人可坐左上位,一般访客可坐右下第一个座位,这个位置和主人挨得近,还谦逊有礼,姿态做的刚好。
只有韩幽一个客人,还主动坐在右下第二个座位,如若主人主动坐在右下第一个座位那就是交情不浅的朋友平常来往了。想的真好,但也得看主人给不给面子。
花厅内的人这时已看见了她,宠卿城勾唇一笑,缓步走了进去,“初次见面,劳韩小姐上门拜访,真是荣幸。”
韩幽端庄的起身,盈盈一笑,正想张口,宠卿城已越过她,停右上主位坐下。
苏麽麽依然如刚才一般脸色,从韩府的人对面,移步到宠卿城身侧,打点好下面丫头递过来的暖手套、热茶等物事。
没料想到宠卿城这般不给面子,韩幽脸色一僵,片刻又从从容容的往前几步,在右下首位坐下。
“韩小姐上门拜访有何要事?”
韩幽准备了一肚子说辞,还没姐姐妹妹的开始客套就被这么一句话哽住了,她听了姑母吩咐,以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没曾想宠卿城装糊涂。
打从开始就没安心和人有来往,就没必要说那些客套话,她怕她随便说一说,别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哪天上门让她兑现诺言就麻烦了。
此时,韩幽身后一个看起来比较体面的妇人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我的好姐姐,这么些年没见,难道不识得妹妹了吗?”
宠卿城眉头一皱,春黛看了看小姐和苏麽麽神色,转而回头板着脸道,“哭天抹泪的成何体统,还不撵出去。”
那妇人充耳不闻,快步走到苏麽麽面前,双目含泪,“当年妹妹以为姐姐……,谁曾想姐姐竟然逃出了宫,怎么不来找妹妹?”
苏麽麽眼都不曾抬一下,看来跟一个主子日子长了,很多细小的习惯不用特意学都能刻在骨子里。
江叶一个字都不罗嗦,一贯的暴力,一脚把人踹出了门。装模作样的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着就心烦。
只听得一声哀呼,就没有声响了,韩幽恐慌的站起来,这可是姑母身边的麽麽,要有个什么好歹,她怎么对姑母交代。
韩幽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要知道这屋子里的除了韩家的奴仆,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精,哪里是她一个深闺小女子斗得过的。
她既要杀鸡儆猴,也要先声夺人。有那么个黑心黑肺的老太婆在,她嫌说话费力。
宠卿城不耐烦浪费自己的时间,“韩小姐。”
突然被人叫名字,韩幽一惊,脸色更不好看。从宫内那场失身的预谋开始,韩幽一直胆战心惊,虽说没人敢拿出来说,但知情人也不少。如若不是姑母传来消息,她是怎么都不肯出门。
“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宠卿城也没空玩弄一个惊弓之鸟。
韩幽担心麽麽的伤势,也不敢晾着宠卿城,刚才那一手吓得她心惊肉跳,但该说的话她一定要说,否则姑母一定不会轻饶她。
到底是世家小姐,虽然出自一个靠嫁女儿荫封的承恩侯府。
韩幽坐下,轻抿一口热茶,缓缓而言,“宠小姐身边这位姑姑姓苏吧?是当年我大姑姑身边的贴身侍女,原本该死在当年那场大火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说到点子上了。
苏麽麽老僧入定一般,任人打量,毫不介意。
宠卿城冷笑,“韩小姐你说为何?”
她也不否认,苏麽麽一不曾更名,二不曾改姓,容颜也无大改,等的就是今天。
韩幽没想到她拆穿苏麽麽的身份,这些人还不痛不痒,只能咬牙继续说,“当年大姑姑生下二皇子遭皇后嫉妒,这才引来杀身之祸,大姑姑和二皇子葬身火海,二姑姑悲痛欲绝差点一病不起,苏麽麽不去见见我可怜的二姑姑?”
这话说的真是漂亮,如若不知真相,她都想起立鼓掌了,多好的逻辑,事情的发生又是多么的理所当然,正房嫉妒小妾,杀之以泄愤。
听见二皇子苏麽麽无波无澜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一息的功夫又悄无声息的恢复原样。
“韩小姐这是打算去皇后娘娘那儿告密?”
韩幽勉强一笑,“苏麽麽说起来也是出自我韩家,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当年那场蓄意谋杀我韩家皆不能忘,而且,涑河城宠家那场灾祸也是受此牵连,想必宠小姐也如我一般心想着为亲人报仇,夜不能寐,韩幽特在此请求宠小姐相助。”
“韩小姐是想我怎么相助?”
韩幽惊喜的抬头,“韩幽想请宠小姐除掉魏明,当年此事也有他一笔。”
宠卿城避而不答,“可惜,我一不是朝廷重臣,二不能左右皇上想法,韩小姐找错地方了。”
“宠小姐不用妄自菲薄,宠小姐祖父沈太傅大人一是朝廷重臣,二能左右皇上想法,不是最佳选择?”
冷哼一声,“韩小姐请回吧。”
“等等。”韩幽一急,拦住她的脚步,想了片刻,“只要宠小姐肯帮忙,三皇子和我韩家必有重谢。”
重谢?她是宠卿城,要什么没有?
“重谢倒是不必,放心,你姑母有的东西我全都有,她没有的我也有,让她不要费心了,反而魏国公府我挺有兴趣的。”
韩幽急忙道,“姑母说了,如若太傅府肯帮三皇子这一把,她一定让魏书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碍宠小姐的眼。还有,苏麽麽的事,……都是一家人,以后我们韩府就当不知道。”
当做不知道?杀了别人还要人感激,这德妃娘娘真是手腕高杆,不过她宠卿城也不差不是麽?
“德妃娘娘有空就去找找证据,等证据足了,我们再递状纸,对簿公堂,别搞得好像我家一个下人像个江洋大盗似的。”
“不敢。”
韩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姑母只说这个把柄可以要挟,其他的一字都没说。
“如若德妃娘娘真能兑现诺言,我去求求祖父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