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忆乐先轻轻关门，然后快步走过去，把人上下看过一遍后才问：“你怎么站在这？站多久了？”

　　鹿长流略显惊讶，“怎么，你没有听到我？”

　　明忆乐看到托盘里是两人份的早餐，心里五味杂陈。清晨尚寒，她挨近人双手快速擦其双臂摩擦升暖，衣服的冰冷程度令女人声音里有着隐隐的心疼：“何必站在外面等？我可以叫人或者我自己去拿。你天快亮了才睡，应该多睡些时候。”

　　鹿长流原本没觉得凉，明忆乐表现出来他才感觉到。他喜欢明忆乐擦抚他的手臂，那很暖和。他更喜欢将明忆乐整个抱在怀里，那样更暖更舒服。但现在他没有理由，手里还端着托盘。不管心里怎样想，现在他表情严肃地看人，用他最常使用的教习口吻道：“这是我要向你说的事。昨晚你恐怕根本没睡，白天一定要补上。我来是为替换你，让你去休息。”

　　“唉，你呀。”明忆乐举高手，很轻很轻如抚摸一般拍了下鹿长流脑门，“我受过不眠训练，连续三天不睡觉都没问题，一个晚上算什么。”

　　鹿长流最不喜欢这种话，他马上道：“我知道你会没事，但我就是不想你不睡觉不休息！”

　　明忆乐用呆愣的时间回忆从什么时候起鹿长流会对她使用“就是”句式了？她拿过托盘对男人甜笑，故意挨近他耳边道：“你的关切让我精神百倍，也让我困倦想睡。下午我会来个长长的午睡，你想不想一起？”

　　鹿长流当即愣成冰柱，明忆乐并不掩饰她的笑声，并且是一路笑着返回房间。

　　明忆乐回来时息铃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同。虽然他的表情已经一贯生硬许久，现在他看明忆乐时眼里至少有属于人的情感。

　　“吃早饭吧，然后休息。茶水我给你放床头，尿壶在床下。”

　　听到息铃短促的“啊”了一声，明忆乐没看他，只是继续手上的事。“别不好意思，你腿上的伤我看见了，你现在不能下床。如果有需要，我会抱你去如厕，喊我就行。别拒绝，不是不能让别人做，我是怕有情况。毕竟我们这种人永远要谨慎小心。”

　　说完明忆乐走了。息铃撑着虚弱身躯望向关闭的木门，思考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回想明忆乐身上气息和行事方式并以此猜测，他想如果猜测正确，那么之前许多不明白的事就都能理解了。

　　正如明忆乐所认知，同类之间最容易理解。

　　鹿长流仍站立院中。明忆乐看到他嘴角便下意识地弯起，她小跑过去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走。在惊讶那只手也凉得吓人之后明忆乐便更用力握紧，努力用自己小一号的手包裹住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

　　饭桌上有小盤和香泰正常，明忆乐惊讶怎么美如画也在？她扭头看鹿长流，对方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明忆乐能自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一丝无奈。

　　于是明忆乐刚刚发现，也许鹿长流对自来熟类型比较没办法。

　　难道这就是他要站在院里等自己的原因？明忆乐抬手轻推鹿长流后背示意他落座，并自己率先坐下，还是应美如画邀请坐在他旁边的位置。鹿长流见此马上挪椅子坐到明忆乐旁边，然后拿碗给她盛粥，再拿一个煮鸡蛋去壳放进粥碗，让那白胖鸡蛋躺在浓稠米粥里，连勺子也摆放好，最后恭恭敬敬地放到人面前。

　　因为在和美如画寒暄明忆乐并没有看到这一过程。鹿长流把碗放过去她自然而然地就接了开吃，因为已成习惯。

　　然而这一过程被美如画看在眼里。以明忆乐坐的位置不好够到包子，美如画便拿了一个还冒热气的给明忆乐。手里给包子，嘴里询问息铃情况。

　　包子在明忆乐手里待没到两秒就被鹿长流拿走。但明忆乐连看都没看，她仍然看向美如画道：“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度过危险期了，剩下的就是修养。现在他的情绪也已经稳定，至于谨慎和对别人的敌意，那是他应该有的。慢慢来吧，恐怕他会需要很久很久。”

　　鹿长流将那个包子的一半皮撕下来放在自己碗里，剩下露着一半馅的包子放回明忆乐手中。明忆乐看也没看又是直接开吃，因为已成习惯。

　　喜欢把去壳的煮鸡蛋放粥里吃，喜欢吃包子时撕掉一半皮直接咬肉馅吃，明忆乐只在鹿长流面前展露过三次，三次之后这就成为早饭桌上鹿长流的必做之事。至于包子撕掉的那一半外皮则通通被鹿长流吃进肚，因为他从不糟蹋食物。

　　现在这两个习惯美如画也记住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铃那伤势恐怕十几天都下不了床，后续修养要更久。上任是有时间限制的，期限之内必须到任。”

　　明忆乐点头，“我知道。到苔原治还有数天行程，以他之伤势禁不起舟车劳顿。更何况冰河固怕是最不适合养伤的地方，我们不能带他走。”

　　说完明忆乐看向鹿长流，对方点头认同这一决策。

　　美如画看过明忆乐又看过鹿长流，最后视线返回到明忆乐脸上。“我有个建议。就让他留在美府，由我来照顾他，你们走你们的，照常去苔原治上任。美日斋在黑土固有多处秘密之地，修罗道绝查探不到。等铃伤好些能挪动了，我会把他转移到安全又适合他养伤的地方，这对美日斋来说很简单。”

　　明忆乐再次看向鹿长流，对方也再次点头，并道：“这确实是眼下最合适最妥贴的办法。”

　　垂眼思考片刻后明忆乐看向美如画，神情严肃不少，“如画，你为什么愿意照顾铃？为什么愿意为他惹上修罗道，进而惹上兀尔提惹上荧帝？美日斋之所以是业界第一，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王室。一旦被荧帝知道你窝藏谋逆旧犯，美日斋会如何，美家会如何你是知道的。”

　　美如画浅笑，没有一贯的浮夸华丽，俊美的脸上难得的出现堪称朴素的会心笑容。他微微点头，垂挂于发簪尾部的孔雀翎也跟随着微微摇摆。“你们知道美日斋的格言吗？是美日斋的创立者，美家先祖的一句名言。这句名言也是美家世代子孙恪守的家训。”

　　听到这话小盤和香泰拿在手里的筷子都不动了，好奇美家家训究竟是什么。

　　“每天都美丽，这就是我美家家训，也是美日斋的格言。”

　　小盤与香泰对视一眼，继续吃饭。

　　“黑土固因为物产丰富所以还能撑持，可不出几年怕也会像其它地方一样。到那时有多少美日斋的客人会从美丽变为不美丽，而我美家又如何能继续现在这般美艳无双的生活？兀尔提与荧帝令息变得不再美丽，所以他们想杀死的人美日斋一定会救。这是很久以前就做下的决定。”

　　说着美如画看向鹿长流，“为长流先生提供情报也算是这决定的一部分。长流先生因为不满荧帝作为所以辞官离去，这般正义之心令我敬佩。只是我猜想先生并非一走了之，否则当初又何必要我提供情报呢？”

　　明忆乐能感觉到身旁男人蹿升的警戒气氛，与此同时美如画的视线也再一次落回到明忆乐脸上。

　　“忆乐你明明是个姑娘家，却给人一种无所畏惧的感觉。修罗道你不放在眼里，兀尔提甚至荧帝你似乎也无所谓，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也是让人很羡慕的感觉。”

　　明忆乐歪了歪嘴角，“哪里，我只是很任性罢了。”

　　“非也非也。”美如画摇摆手指，“堂堂国师世家后人，息的前国师和最强占星师，会服侍一个小小长守伴她左右，要说这里面没故事，谁能信呢？其实别人不信也没什么，怕就怕修罗道不信，兀尔提不信，荧帝不信，你们说是吗？”

　　虽然同样升起警戒心，明忆乐仍然保持脸上笑容。她扭头看鹿长流，直白地问他：“美如画，美日斋能否信任？”

　　鹿长流先是惊讶于这个问题，然后他看进明忆乐眼中，看出她的想法。片刻之后他回：“可以信任。”

　　“好！”一个字说得饱满至极，明忆乐转回头，嘴角带笑，脸上呈现自然而然的威严气势。“我要推翻息王朝，做新一代的开朝帝王。”

　　美如画听罢眼神不变微笑不减，倒是香泰惊讶得手中鸡蛋落入粥碗，皮才剥一半。

　　明忆乐清清楚楚地问：“不知道美日斋是否愿意相助？”

　　美如画用一种与此时话题相悖的悠然感道：“即便有长流先生的智谋，忆乐你却没有多少根基。没有财力兵力的积累，就敢与一国抗衡，甚至要击败吗？”

　　这种问题从来不在明忆乐的烦恼范围，从来不会让她产生丝毫犹豫。

　　“没错，正如你所说，我没有根基，也没有兵力财力的积累，现在却走在谋逆的道路上。不知美日斋是否愿意相助，成为我的第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