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记 第六章 蛇神庙内
作者:跛子的男人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李如墨双手伏地,想挺立而起,但是双腿血肉模糊,已经站不起来,他连续几次试了几次,都是中途摔倒,他索性趴在地上,大声喊道:“皇天在上,我李如墨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钱府之事一千个一万个是有奸人设计陷害草民,我绝不会服气绝不会认账,你们若要贪赃枉法一意孤行判我有罪,我李如墨宁可自杀而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哈哈!”他仰天狂笑,嘴里全部都是鲜血,神态甚是悲壮和恐怖。

  万知府有些错愕,随即怒道:“无耻贼子,不愧是茅坑里的石头,人证物证俱在,你依然贼硬贼硬,难道本府就怕了你吗?来人呀,给本府大刑伺候!”

  一帮兵士操起手中的大棍将李如墨围了起来,准备动手。

  忽然,听到院子外面一个洪钟般嗓子道:“万大人,这个案子关系巨大,以目前证据认定李如墨为杀人真凶,为时过早,还望大人三思而定夺。”声音未落,当下走进一个汉子,身材高大,腰挂长刀,一双眼睛冷峻严厉,却满脸沧桑之色。

  万知府一见来人,愣了一下,不悦道:“李捕头,你不要忘记,你因为秦王府失窃兵符一事,被上司免职,已经不再是西安城的捕头,这事就不要过问了。”

  李如墨心里一喜,如果自己没有猜错,来人乃是西安城总捕头九指搜魂李清风,号称九指搜魂,是大大有名的神捕。

  李清风朗声道:“回大人,我李清风虽然不再是西安城的总捕头,但西安衙门的许多弟兄都在为这件案子操心劳累。依在下看,一来此案疑点太多,目前尚无确凿真凶;二来此案关系重大,钱府十八条人命,属于通天大案,属下觉得这样的灭门大案,必须要办成铁案,抓住真凶,审理得清清楚楚,才能给圣上和朝廷一个交代,才能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万知府不悦道:“钱府突遭巨变,我如何能够忍下这口气?只是,钱府丫鬟红儿是唯一的活口,也是唯一的在场证人,她一口咬定是李如墨意图**杀人,难道还会有假吗?”

  李清风抱拳道:“秉大人,属下最近听到一些民间传言,有不少歹人潜入西安,趁机浑水摸鱼,作奸犯科,也许是他们杀人劫掠,栽赃陷害李如墨。总之,属下觉得案情复杂,关系重大,还望大人明鉴。”

  万知府沉吟道:“我也想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再行结案,只是上面催促厉害,圣上甚为关注。”一直不动声色的师爷向李清风做了一个禁声不语的手势,轻轻将嘴巴靠近万知府的耳朵边低声说道:“老爷,李捕头言之有理,此案是钦定大案,圣上甚为关注,这李如墨先不能用刑,此人如此强硬斗狠,只怕用刑过度,此贼嚼舌而死,没有口供,而且背后的诸多疑点无法搞明,对上无法交差,不如暂且将他收入大牢,再行侦缉罪证。此案长安城关注甚广,坊间议论纷纷,须办成铁案,否则将来圣上怪罪下来,恐怕对大人有诸多不利。”虽然叶师爷声音细微,但是李如墨内力甚强,倒听得清清楚楚。

  万知府双目四处乱转,显然在斟酌这里面的玄机,随即他一拍惊堂木,喝道:“李如墨身犯重罪,论律当诛九族,只是此案关系重大,尚有同伙未曾归案,部分罪证还需搞得一清二楚,暂且将李如墨收监。”

  红儿低声哭道:“万大人,你可要为奴家做主,这个恶贼不死,奴家也无法活了。”

  万知府沉吟道:“红儿,你意欲为钱家报仇,其情可谅,其心可嘉,但是本府何尝不想早日抓住凶犯,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又可以告慰钱翰林在天之灵。只是李如墨死不认罪,也许真凶另有他人,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府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衙役们,将李如墨押入深牢严加看管,不得有失。红儿,本府念你举目无亲又有奇冤在身,就暂且居住在本府客舍之内,随时准备上堂作证。退堂。”

  一声吆喝,万知府走进后堂,下去的时候,他脚步踉跄,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看来漫长的堂审,对万知府而言的确闹心累人。但李如墨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他的眼神里在掩饰着什么,万知府的目光很深很毒又似乎很淡很空,李如墨几十年看破人情冷暖,练就一双慧眼,觉得他怪异变换的目光背后隐藏着残忍与暴虐。

  李如墨琵琶骨被锁,行同废人,他心想一旦自己卸去这厉鬼一般的诅咒,恢复昔日功力,这里牢房围墙再高十倍,人手再多几百几千也别想拦住他。想到这里,李如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盼望着知府大人赶紧将真正的钦命灭门凶手缉拿归案,自己才能脱离苦海,继续享受花花绿绿的锦绣日子。李如墨在黑水大牢的石室之中烦躁无比,心神不宁,他倒不是怕死,而是觉得一生命运奇诡,如波浪一般有浪花,更有潜藏的漩涡陷阱,他心本善良,并非天生恶人,但命运捉弄,他却走上杀人夺命之路,虽算不上恶贯满盈,却也是作恶多端,他也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恶有恶报,迟早有一天不是为仇人所杀,就是被老天诅咒而亡。

  他想到外面的尘世间,人性黑暗,残忍寡情,善恶颠倒,大多数都是忙忙碌碌一生,不是死于贫穷饥饿、生老病痛,就是死于刀枪之下,牢狱之中,又有几人能够安享长命百岁之福,终老床帏之上?人生原本短暂,自己一生快意恩仇,已经足矣。

  但城南钱府十八口灭门血案确实不是自己所为,但此事前后想来,到底是什么人犯下这等谋逆大罪,而且处心积虑要陷害自己?另外他们到底是如何才步步将自己陷入到这早已经布置好的口袋?这些血腥诡异却曲折离奇的冤情死前若不洗雪,自己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尤其是红儿,她面貌如此美丽,她的一举一动,更像一个人,一个他心目中的女神,但红儿却不是那个人,她与自己以前素不相识,又怎么会来到此铁心举证自己?他觉得世事如棋,不可琢磨。

  到了晚间,一切都归于沉寂,他躺在石板之上,想起去年冬夜那个奇怪的际遇,觉得心手发热,一时不能自已。那个冬天,是他有记忆里的最严寒最饥饿的冬天,大雪他贫病交加,满身伤痛,三天没有吃一口饭,终于倒在城南饮马集的路口,他衣衫褴褛,一身恶臭,路人之人都是鄙视憎恶的目光,到了夜间,不时有野狗过来撕咬,远处有几双绿莹莹的眼睛,他知道,那是野狼,在期待着一顿美食,就等着他咽气或者还未等他咽气,它就会扑过来,将他瘦骨嶙峋的躯体撕破吞下。

  从他生下来,爹娘屈死,只剩下他一人孤苦伶仃,如同一颗尘埃一般,根本就无人知道他的存在,感觉他的喜怒哀乐;他也很乖,很善良,从不与人动手打架或者算计他人,只是看着别人的目光卑微地活着。

  大雪纷纷扬扬,渐渐将他覆盖,他叫天天不应,感觉到死神的手,在勒紧自己脖子。他就要死了,明天大雪过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他只是这个苦难世间蝼蚁一般的匆匆过客。就在这时,天地混沌一片的雪地里缓缓走过来一个白衣少女,她的面容那么娇美明丽,她的笑容那么圣洁无暇,她伸出善良温柔的双手,如同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般,赐给他棉衣和食物,将他从地狱门口救活,甚至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枚银钗交给他,让他变卖成银子好好过下去,这白衣少女给了他希望,从此他再也不杀穿白色衣服之人。

  那枚银钗,他自然舍不得去卖,他一直将银钗揣在怀里,每当他想起那白衣少女之时,他就会将银钗拿出来细细看着。可是,在他被稀里糊涂抓进大牢的那个晚上,那枚寄托着他无尽相思的银钗就此不见了踪迹。

  他看见红儿的一刹那间,他还以为遇见了那个白衣少女,但两人相貌虽然相似,但那白衣少女纯洁如仙,轻柔如水,而红儿则是低声下气,优柔寡断,他在心里并没有怪罪红儿一丝一毫,很大程度上就因为她与白衣少女有几分相似。他浑身越来越冷,知道夜色已深,四周如死一般沉寂,地狱里隐隐约约惨叫哀求生逐步响起,知府衙门将自己关了几个月,突然放出去过堂,审问一次,又搁浅下来,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境地,一旦迟迟抓不住真凶,或者西安知府衙门顶不住压力,就会不顾自己没有招供的事实,而是编造证词,成具上报京师,皇帝朱笔批下,自己为钦命要犯,擅杀朝廷命官、皇亲国戚,按照大明朝的律令,定当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