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记 第七章 千毒破心
作者:跛子的男人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李如墨身在江湖,自然知道凌迟处死的惨烈,那就是将犯人割上上千刀、上万刀,三天三夜,犯人哀号而死,犯人家属有给刽子手行贿的,刽子手就会手上加力,让犯人早日脱离苦海,及早超度。所有人都会围观这个灭门凶手,也许那个白衣少女也会去观看,她会为自己哭泣吗?或者她会说自己瞎了眼,在雪夜救助了一个铁血无情的垃圾,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也许,红儿也会观看,她会拿了自己的身上割下的肉去祭奠钱府一家,唾弃自己的所作所为。若在以前,他绝对会用自己一死,结束自己如蝼蚁一般屈辱的生活,在地狱里重新开始新生。

  但他看见红儿的一刹那,他想起了白衣少女,想起她清纯如水的眼神,自己绝不能为恶人顶缸屈辱而死,他忽然间有了强烈的求生念头。

  他虽然出身微尘,混迹草莽,但禀赋异于常人,聪明机智过人,以前都是深藏不露。他将今日公堂之上情节细细捋了一遍,隐隐约约觉得敌人精心布设的奸谋露出一个破绽,如同无数繁复杂乱的丝线几乎要露出一个隐藏的线头,但当他要细细思量之时,突然觉得头昏眼花,头脑里飘飘洒洒地出现许多怪异的东西,牛头马面,大蟒怪兽,蛤蟆蝎子,八王鱼虾,让他双手发抖,无法稳定心神,他全身焦躁万分,好不容易悟出的蛛丝马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法破解。他抬起左手,咬了一口,很疼很疼。一直到他疲惫不堪昏昏欲睡,那头疼欲裂感觉才渐渐减轻。一天又一天,李如墨被每晚如期而至的噩梦折腾得异常烦躁,他虽然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但是这种漫漫无期的煎熬,让他宛如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的心情也愈来愈暴躁。

  他突然想到,江湖上人人都想据为己有的圣物会不会改变自己的处境呢?若自己祭出那个神奇的东西,会不会就可以活着离开这十八层地狱阎王殿?

  他又摇摇头,自己先前被牛头马面索命,宁可咬烂舌头去死,也没有透露圣物的消息,又怎么会贪生怕死呢?难道……难道是自己心里有了牵挂,有了模模糊糊的爱不成?

  往事无法回首,生死离别,恩怨情仇,翻腾起伏。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佛祖座前的结网蜘蛛,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并痛下决心,今后不再干伤天害理之事,浴火重生,才能对得起绿衣少女的知遇之恩。

  但自己悲伤的命运仿佛跟他来个大玩笑,他没有作案,却莫名其妙地被卷入钱尚书灭门大案,真是让人感叹。也许,自己一直作恶,还不会有如此结局,难道行善就会有恶报吗?或者善恶不分,本就是这乱世的血腥常理,谁让自己自作多情去行善,才带来今日之身陷囫囵?他脑子里一会儿恶一会儿善,变幻莫测,连他自己也把持不住。

  但他琢磨半天思前想后之后,还是决定继续保守圣物秘密,大不了一死了之,谁也别想得到圣物,只是,将这个秘密带入地狱有些可惜。这天午夜,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正灵魂出窍,漫游天际,忽然感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石板床前,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几个月来,他的囚室里除了勾魂使者及牛头马面索命以外,从未见过半个外人,连狱卒都从未进来过。

  他抬头看时,借着外面甬道里微弱的光线,他发现床前之人全身黑衣,身材瘦小,黑布蒙面,可脸型似乎有些眼熟。

  他刚要说话,黑衣人一抬手,制止了他,然后拉下了脸上的蒙面,李如墨依稀识得眼前之人就是每日一次给自己送饭的狱卒,那个天聋地哑的老人。李如墨心里奇怪,这个老狱卒为什么会蒙着面进入囚室?

  老狱卒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李老弟,看你这几日烦躁异常,在下才冒死进来,陪你说几句话,解解闷。”李如墨心中的惊讶更是到了极点,自从几个月前进到囚室,这老狱卒从未说过一句话,任凭自己如何叫骂,他都是无动于衷,自己一直以为老狱卒是个天聋地哑之人,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说话,而且口齿伶俐。

  老狱卒仿佛看见李如墨内心的疑虑,紧接着道:“李老弟,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说话?我告诉老弟,这是我入公门吃这碗饭二十年第一次讲话。”李如墨更觉得匪夷所思。

  老狱卒叹口气,道:“三十年前,我和你差不多一样的年龄,因为家里贫穷才进入这地底深窟当差。哎,整整三十年,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听过太多的人间冤屈,经历了无数的生杀预夺,说句心里话,经年累月呆在这下面,我都已经老糊涂了,一不留神,还以为自己生活在阴曹地府里。”

  李如墨听眼前此人竟然在阴曹地府呆了二十年,一定对这里的情形极为熟悉,当即道:“老先生久居这黑水大牢,应该对这里了如指掌,这里真是江湖上传言的西安城下数百丈幽深地底的阴曹地府吗?”

  老狱卒轻轻摆摆手,道:“唉,一言难尽,不说也好,不说也好。”

  李如墨见老狱卒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顾忌,急忙道:“老先生,我是一个将死之人,十条命只剩半条命了,这下面的情况我知道了也只当消遣,绝对没有机会泄露上去的。”然后又连忙作揖。

  老狱卒摇摇头道:“李老弟,这下面杀气太重,妖孽滋生,来下面当差戒律极严,每个人都发过毒誓,谁泄露了这下面的秘密,谁就会受到天谴,天打五雷劈,断子绝孙,灾难无穷!”

  李如墨听到这黑水大牢的规矩如此严酷,诅咒如此恶毒,也不禁心中发怵,但此刻身陷地下大牢,命悬一线,却也想知道这黑水城大牢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老狱卒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了看李如墨的面相,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奇异的光亮,他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喜色,他低声道:“李老弟,以在下当差三十年的经验来看,老弟应该是被冤枉的,罪不至死,要洗雪冤屈、逃出生天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老狱卒这么一说,李如墨忽然觉得黑暗中冒出了一丝希望,他一把抓住了老狱卒的手,几乎是大声说道:“前辈救我,前辈救我,在下的的确确是被冤枉的。”

  老狱卒四顾左右,四周空无一人,他又走到囚室门口,朝外面仔细察看一会儿,这才回到囚室,朝李如墨抱拳道:“在下姓贾,名雪,若李老弟不嫌弃,叫我一声贾大哥即可。”

  李如墨几乎没有迟疑地喊道:“贾大哥,小弟高攀了。对了,贾大哥,小弟我确实是被人冤枉的,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出去!”

  贾雪微微冷笑道:“嘿嘿,你是被冤枉的?!五百年来,难道冤死在这下面的的人还少吗?”他见李如墨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迟疑了一下,又道:“如果老弟信得过大哥,就请将八月十五晚上发生的事端仔仔细细说一遍,看大哥能否帮老弟找到一丝破解的法子。”

  李如墨大喜过望,于是将自己在八月十五那晚的情况详细地向贾雪陈述了一遍。贾雪一边听,一边不时地捋着自己稀疏的胡须。

  李如墨无非将公堂上说给知府大人的情形向贾雪重复了一遍,隐瞒了自己以前所犯过的诸多罪恶,他要让贾雪相信,自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与钱府灭门大案没有一丝瓜葛,是无缘无故被抓到这里来的。当然,他更隐瞒了自己无意间从紫衣老者身上捡到羊皮小册子和玉匣一事。

  贾雪仔细听完李如墨的陈述,捻着自己的胡须,沉吟许久,他一跺脚,道:“李老弟,他们设计的奸谋真是毒辣,滴水不漏、完美无缺。”

  李如墨一头雾水道:“贾大哥,谁设计的奸谋?他们,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我?”

  贾雪又沉思良久,悄声道:“这是一个惊天大奸谋无疑,但大哥也未搞清到底是何人精心布置这样一个陷阱?他们要置你于死地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李老弟,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有什么仇家没有?”李如墨至此才明白,自己这么身陷地底牢笼,并非西安知府衙门捉错人,而是有人处心积虑地陷害自己,他更是莫名其妙:“到底是什么人要陷害自己,自己以前作案的时候都是蒙面,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但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对手实在是太厉害太高明,设计将自己灌醉后,五花大绑捉拿进深牢大狱,用铁链锁住琵琶骨,随后展开了一系列周密的行动,包括杀死钱府满门十八口,杀死横波小姐,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他们甚至伪造了自己背上的一撮黑毛,显然是处心积虑。目前所有的一切对自己非常不利,自己纵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难道……难道是那个被自己所杀的乞丐头子死后复仇不成?听说此人耳目甚多,交际广泛,他有一个义弟,功夫甚是厉害,难道是这个义弟操纵着一切?可是,他又如何能买通西安知府衙门,将自己牢牢地钉在这地底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