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顾疲劳连夜赶第三趟路时，东边天际已经渐渐出现鱼肚白。赛牡丹在车厢里坐得腿脚酸麻，想活动活动腿脚，看看喜梅坐在旁边迷迷糊糊地打盹，便将一块毯子轻轻盖在喜梅身上后跳下车来，伸伸懒腰，随着车跑动。

　　车夫看看赛牡丹，拍拍自己的马，“姑娘，我这个老伙计都要累趴下，这一夜，可折腾死它了。不过，姑娘，你如此反复，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赛牡丹指指东方的光亮，“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丝的曙光。”

　　车夫更加不解，从来没见过有人为了看个日出这么折腾一宿的，他看了眼赛牡丹，再不出声。

　　待到日上三竿，这趟差事才算完工，三个人，一匹马，人困马乏。

　　回到城里，赛牡丹将金锞子交给车夫，摸一摸鼻孔中出着粗气的马，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车夫，“大哥，给马喂些精饲料。”

　　车夫金银在手，满意而去。

　　一宿没睡，赛牡丹和喜梅现在都是又困又饿，但赛牡丹的心里颇为开心，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两人随便在街边吃了一碗馄饨后，回到锦云班。

　　一进锦云班的大门，赛牡丹就发觉到今天这里的气氛不对，那些婆子、丫头、小厮见了她都挤眉弄眼的。

　　赛牡丹暗度其意，应该与自己昨夜夜不归宿有关，不过此时实在很困，先顾不上这个，得补一觉，睡醒后再给金班主解释吧。她几步蹿回自己的房间，刚进到房里，就有金班主身边的丫头来叫她，说金班主在议事厅里等她，叫她快过去。

　　赛牡丹只想将脑袋安放在枕头上，但金班主的命令也不能违抗，只得硬撑着惺松的睡眼往议事厅而去。

　　刚进议事厅的门，赛牡丹就见地上跪着一人，她揉揉眼睛，不是别人，正是林冰冰。锦云班班主金娘子，总管尹子来，她与林冰冰的师傅李玉嫦黑着脸坐在上首。

　　看到赛牡丹一脚迈进议事厅的门槛，李玉嫦就一声断喝，“赛牡丹，跪下。”

　　赛牡丹一看这架势，忙乖乖跪在林冰冰的身边，看了眼林冰冰，林冰冰一直低着头。

　　金班主收起往日笑容，对地上两人怒目而视，“赛牡丹，林冰冰，你们两人胆大包天，大姑娘竟然开始夜不归宿起来，这要是传出去，你们俩人的脸面何在？锦云班的脸面何在？今天，我们得好好管教你们一下。我在这里重申班规，夜不归宿者罚没月钱半年，重打三十大板。鉴于你们还要登台唱戏，三十板子就打在手上，以儆效尤。”

　　林冰冰幽怨的眼睛瞪了赛牡丹一眼，她扑倒在金娘子脚下，“金班主，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能罚了我的月钱，我，我急等着银钱用呢。”

　　金班主厉声道：“林冰冰，这个班规是早订了的，还能为了你一人破个例？”

　　林冰冰的眼泪流下来，退回到原地，趴在地上抽泣。

　　赛牡丹看林冰冰的样子实在可怜，既然她如此说，必是有急需用钱的地方，就俯身在她的耳朵边说：“林冰冰，你别急，钱我可以借给你。”

　　林冰冰立时火冒三丈，杏目圆睁，“赛牡丹，你别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我林冰冰就是穷到在大街上要饭，也不会接受你赛牡丹的施舍。”

　　赛牡丹心道，好心当作驴肝肺，林冰冰不是早就说过“势不两立”的话吗？何必还要自做多情多管她的闲事。“金班主，尹总管，师傅，我昨天晚上出去是有重要的正事去做，绝没有去乱玩，这个喜梅可以作证。”赛牡丹为自己辩解。

　　金班主的手一拍桌子，“赛牡丹，前有车，后有辙。不管你是去干什么，只要夜里没回来，这个例就不能破。除非你家里走了人。”

　　赛牡丹就住了口，赛家的事都该是她心底的秘密，绝对不能说出去招惹是非。

　　尹总管从门口叫进两个小厮，“把她们俩各打三十板子，打手吧。”

　　先挨板子的是林冰冰，那每一板子打到手上都呯呯作响，林冰冰却一直咬着牙，没啃一声，十几板子下去后，林冰冰的手心微微红肿、隆起。三十板子打完后，林冰冰的手指几乎不能弯曲，手心里渗出血丝。林冰冰挨完板子后，沉默着向金班主、尹总管、师傅施了一礼后抬腿离开。

　　待到赛牡丹挨板子时，那小厮抡圆了胳膊一板子打下来，板子在风中呼呼作响，“啪”一声打在手上，赛牡丹下意识闭起了眼，心跟着一抽，做好迎接疼痛的准备。但是板子挨在手上后却没有明显的疼感。

　　赛牡丹抬眼看打她的小厮，正是喜梅的心上人小栓子，小栓子正对着赛牡丹挤眼睛。

　　赛牡丹也急忙冲着小栓子挤眉弄眼。

　　可下一板子，小栓子打下来就更轻了。

　　赛牡丹急忙看向金班主、尹总管和师傅，她们三人却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说。赛牡丹趁着小栓子抡起板子的时候说了句：“打重点！”

　　小栓子打得稍稍重了些。

　　赛牡丹急了，恨不得自己拿起板子打自己，出声说：“小栓子，打重点。”

　　小栓子下手才略微重了点。

　　三十板子过后，赛牡丹的手才感觉到有此火辣辣得疼，略有红肿。

　　赛牡丹向金班主、尹总管、师傅一一道别后，回到自己的房中。

　　喜梅一见赛牡丹就冲过来，“牡丹，手疼了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赛牡丹一头栽倒在榻上，“手不疼，困死了，先睡一觉。你也快去睡觉吧。”

　　半睡半醒之际，赛牡丹听到她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她想一定是喜梅来了，此时她的眼睛也睁不开，就闭着眼问，“喜梅，有事吗？”

　　没有人说话，赛牡丹感到有人走过来坐在她的榻边，忙强睁开睁，眼前却是林冰冰。

　　有个冰冷的东西抵在赛牡丹的脖颈处，赛牡丹略一抬头，倒吸一口冷气，林冰冰右手中握着一把剪刀对准她的喉咙。

　　赛牡丹本能地动手去推那把剪刀，试图坐起身来，嘴里说：“林冰冰，你要干什么？”

　　林冰冰的左手没有包扎，手掌肿得厚厚的，她用左手拨开赛牡丹的手，冷冷地说：“别动，不然我就一剪子扎死你。”

　　赛牡丹想我与你只不过同在这里唱戏而已，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想要杀了我？接二连三地整我？她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冰冰，“林冰冰，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怎么样做你才肯罢手放过我？”赛牡丹已经不想和林冰冰纠缠下去。

　　林冰冰冷笑一声，“你偷偷摸摸把我前天夜里出去的事告诉班主，以为我不知道？不过，你自己也不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一起受罚？”

　　赛牡丹愣了，我几时把你夜不归宿的事告诉班主了？难不成是自己昨天到金班主房里去让她产生了误会。

　　赛牡丹刚要开口辩解，林冰冰一下打断她的话：“我也不想听你解释此事，除了月钱，挨打挨骂我都不在乎，我今天来并不为这件事。是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帮忙：把你的真玉牡丹借我一用，只用半天，明天就还给你。”

　　赛牡丹听她是来借用玉牡丹，忙问，“你要玉牡丹有什么用？”

　　林冰冰略一思索，“赛牡丹，咱们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用假的玉牡丹试探我的事我已知晓，那枝玉牡丹的用途想必你也已清楚，我不会拿着玉牡丹到当铺去找王掌柜，我是想让公家认下这门亲，娶了我。”

　　赛牡丹没有想到林冰冰把目的说得如此直截了当，她一时晃了神，“这玉牡丹里面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冰冰也不含糊，“我不光知道你有这枝玉牡丹，我还知道你哥哥名叫赛麒麟，手里有只金麒麟。至于我是如何得知，恕我无可奉告。怎么样，你若不把玉牡丹借给我，我就去告官，你们赛氏兄妹就再无藏身之处。”

　　赛牡丹一时语塞，没想到林冰冰对这些事知悉得如此清楚，可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的大脑中急速转动出几种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当年赛家出逃路上发生的事情全已暴露；第二种可能是林冰冰有反侦查技术，把自己和王掌柜的话都听到，林冰冰也是通过自己才知道玉牡丹的秘密；第三种可能就是赛麒麟还活着，或许是他那边传出的话。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结果就是，一切明了，就等她的选择。

　　这枝玉牡丹是借还是不借，赛牡丹的心里犹豫极了。借给林冰冰的话，如果公家还认这门亲事，林冰冰就有可能和公子笑成亲。不借给她，赛氏兄妹的秘密可能就要大白于天下，兄妹俩个就会有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