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云归处 第 11 章
作者:摸醒儿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刚上高中那会儿,有几天放了学石小扬总会让她先走,没具体说什么事,只说是男生之间的事,女孩不方便参加,她只好不情不愿地骑车先走。终于有一天被人告知原因,他正和人约架,对方人还很多。她一想石小扬一个人怎么行,马上调转车头飞去帮忙,然后就看见距学校两百米远的小路上,愣头青的石小扬一比四被人惨压在水沟旁,她仗着那点跆拳道底子,挥着书包踢了过去,混乱中替石小扬挡了一棍。

  结果左臂桡骨骨折。

  怕石小扬挨打,两人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医院,谎称学校组织郊游,去私人诊所看了病,然后去了姑妈家。

  因为知道哥哥石军脾气急躁,嫂子方玲要求严格,所以姑妈打小就对这个侄子更多了一份溺爱,嘴也严,对他的事守口如瓶,也从不去问一些有的没的,每次石小扬惹了事,一准投靠姑妈。

  但这一次伤了的是石小悠,就比以往情形复杂了一点。

  女孩不像男孩皮糙肉厚,姑妈看她缝了十几针,伤的有些重,乡下条件毕竟不如城里,就想把她送回去,被她谢绝了,她走了石小扬就暴露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伤都伤了,总有好的一天。

  不过答应留下来之后,石小悠很快就发现……这一次还真有些难熬。

  先是姑妈家的水,饮水源明明同属黄河支系,这里的水却一股子咸味;其次因为家里没女孩,也就没有适合她换的衣服,集市离得又远,下雪天封路没办法去帮她买,所以她的衣服都快穿臭了才无奈地脱下来,换上了姑妈的旧棉袄,棉袄不合身,样式又老,她穿着出门总会被人笑着盯上半天,她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然后是姑妈做的菜,味道太重,她吃不惯,每次都是小鸡啄食一般吃上一点,到了半夜又饿得肚子痛。

  日子一长,她就有了情绪,憋不住抹起了泪。

  石小扬过来哄她,不哄还好,一哄更刹不住车了,石小扬最烦她哭鼻子,一言不合两人就吵了起来。

  “你金枝玉叶还是帝王之躯?这吃不惯那喝不惯,那就别住这儿浪费粮食了,滚回去告密吧,不就胖揍嘛,小爷我扛得起。”

  她翻身背对着他:“我想爸爸了。”

  “别装了,软脚虾,哦,错了,是软脚悠,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想爸爸么?你想他做的饭了,你就是个无骨大馋猫!”石小扬把饭菜一丢,昂着头,一副义士痛斥汉奸状,“亏得你没生在战争时期,不然就你……一准的卖国求荣,卖兄求饭。”

  “滚出去。”她愤怒地坐起来,她又不是奴颜婢膝投诚了,不还拖着病躯在这儿陪着他么?她为谁伤的?这个大白眼狼真是太可气了。

  “滚就滚,石小悠,睁大你如牛的铜铃眼看着,学习你不行,这技能你更比不上……”

  “去死吧你!”敢揭她的短。

  还纳闷石小扬卖什么乖呢,她鄙视地甩了一个白眼,谁知石小扬等她讲完话就真的当着她的面滚着出去了,像个杂耍师手里的猴子,采用的是慢动作。

  “石小扬你个二皮脸!”她捂着肚子破涕为笑。

  石小扬拍拍土从门外进来:“石公主,你给小的打多少分?”

  “给你个鸭蛋!”

  两人和好如初,用时不过五分钟。

  她的脾性一贯这样,来得急去得快。

  所以当她下午惺忪着眼从被窝里坐起来,接到刘冰的谢罪电话时,在他的不懈提醒下才想起被忘得一干二净堪比狼窝探险的过程,于是大手一挥说算了,她已经没事了。刘冰要去北京了,提出回来后请她吃饭,也被她推了。

  h市的春天似乎特别短,还没来得及感受草长莺飞,“五月寒”就登堂入室了,虽然是夏天,却经常冷风拂面,空气湿漉漉的,阴晴不定,可算是三顾茅庐而不进夏。

  今天难得的阳光灿烂,刚拿到一笔稿费,她准备呼朋唤友聚一聚。

  朱旭升那笔钱上周就到位了,她又从他那儿要来债主的名单,把账一笔一笔地清掉,然后又让债主们打电话转告竹青,钱已到账,以后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账一清竹青如卸了千斤重担,极其振奋,很快收拾好心情去上班了,还在原来的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

  于是和路海生说好后,道馆下课休息的间隙,她给竹青打了电话,不巧竹青因病耽搁的工作早堆积如山了,以期绩效达标,拿到上半年奖金,不得不加班追上。

  “那你先忙吧,奖金是大事。”她嘿嘿笑道。

  挂断电话前,竹青吞吞吐吐地说:“悠悠,姚云欣联系我了,她说是你……”

  因为她,竹青对姚云欣一向避而远之。

  “是我给的她电话。”姚云欣和竹青相交也不密切,向她要竹青电话时,她还以为对方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还真联系上了。

  “她组织了班级聚会,下周周末。”竹青和她说了联系原因,但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去。

  “去看看呗……”她轻逸地说。

  竹青的性格又向来恬淡,不是因为她的话也不会和大多数同学不来往,竹青是要留在h市发展的,和同学甚至姚云欣搞好关系是好事啊。她是帮不了竹青什么了,总不能再拖朋友的后腿,她想竹青顺其自然,不为难自己,也不要刻意疏远。

  “嗯,那我想想。”竹青还要忙工作,就先挂了。

  “小悠姐……”

  “石助,上课啦!”

  文员小蔡和路海生的声音一块飞来,小蔡的提示还是没让她躲过一劫……路海生一手拍过来,落在她有点圆的脑袋上,这一掌让她从迷思中抽离。

  他是下了多重的手?她确信听到了回音以及现在正眼冒金星。

  她扥着路海生脖子上的链子,苦大仇深道:“资本家没人性,你穿金戴银,我血汗流尽。”

  “靠剥削你发财?”路海生瘪瘪嘴,“我不如多养几头猪。”

  闻言她飞起一脚扑过去。

  小蔡吃惊地看着这诙谐的一幕,忍不住笑了,只要这两人在一块,道馆保准比过年还要热闹。

  两人追打到道场,大胖子竟都巧妙避开了她的施虐,得意洋洋:“宇恒远那小子不在,翻不了盘了吧?”

  气氛一下冷至静默,自那年起,她和他共同的朋友都会在她面前回避这个名字,其实不回避又怎样?没人知道他的近况。

  “不说宇恒远了,我们不说他了,哎呀,我这嘴……”路海生自知失言,轻扇了自个一巴掌。

  绕不开的名字,分开再聚,他体型都有点走样了,虽然以前就没什么样,只是更不堪了,她改变很大,褪去了小女孩的青涩,但神色清晰如昨。

  她笑着拍拍路海生的脸:“我没那么脆弱,少了他我不还是好好的?”

  “是啊,应该更好才对,气死他丫的。”

  她下一秒就打在他肚腩上:“别说粗话。”

  她自己不还说?路海生撇撇嘴,还不是因为他说了宇恒远,护得也太明显了。

  “石小悠,有人向我投怀送抱了。”手机猛然一响,路海生如获至宝。

  看路海生喜滋滋冒泡的样子,她不由嗟惊:“姚云欣?”

  “晚七点清风人家小酌……”

  “你不是答应我了么?”她气哼哼地盯着这个不义之人。

  “你是谁?我亲妹子,她是谁?八竿子打不着的闲杂人!我当然要吃她的省你的,再说咱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什么时候不能吃饭?哥以后会给你机会的。”路海生一副“老子天下第一香饽饽,被人抢真的好烦”样,拍着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乖,你也不富裕,别太大手大脚了,多存些钱攒嫁妆。”

  她甩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别和她走太近,她有男朋友了……”

  “你吧,什么都好,就是某些方面……不够豁达啊,”路海生做了好了撒丫子就跑的准备,“小心把男人都给吓跑了……”

  下了课和路海生在大门口道了别,他开奔驰会佳人,她乘公交回连“家人”都没有的家。

  租房前路海生曾劝她拿出积蓄买辆车,还找车行的朋友帮她看好了一辆途观,价位比市场价低了两成,道馆离她住的地方还是有段距离的,她爱动,一闲下来就各处逛悠,又不是没这个条件,和人挤破头抢公交累不累?瞅瞅价位看看车,她都有些动心了,开着车兜了两圈,还是摇了头。路海生朋友以为她不满意,又给她看了别的款式,她红着脸道谢,说不是车的问题,是她有别的考虑,还是不买了吧。

  公交车体积大,那么遇到的人就会多一点,看到的人也会多一点。

  两旁彩灯闪耀,她站在广告牌前,连衣帽歪在一侧,没看风景,没玩手机,没左顾右盼,眼睛盯着前方……这么多车来车往,这么多人来人去,千万人中会有她寻找的人么?他还在h市么?他还在国内么?他……是不是还活着?

  当眼中盈满水汽,街景越来越模糊时,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江云恪从车上下来,拉开副驾驶的门,邀她上车。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条路不是他上下班的必经之地。

  他抬腕看看表:“你今天下班是不是早了点?”

  算好的时间,应该在她结束课程的前十分钟到跆拳道馆楼下。

  “老板有约,提前上课,也就提前下课了。”

  上车后随手帮她扣上安全带,他打方向盘转了弯,走的是与回家反向的路,驾车上了高架。

  “不回家么?”她见状问道。

  “先不回。”他看着路况,简白地答。

  车内空气暖暖的,高山流水的轻音乐像一双温柔的手,抚去不宁与疲劳。聊了几句,她靠着车窗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临近交稿日期,她几乎天天晚上苦战。

  一个小时后,车从高架下来,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平稳地停在了一座小洋房前。

  她睡得清熟,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石小悠,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