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云归处 第 12 章
作者:摸醒儿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这是一家海鲜酒楼,装修采用了欧式风格,烛台和油画点缀其间,大吊灯和碎花纹沙发营造出一种温馨的静谧,一楼的大厅内没有设计位置,特地摆出红帆布桌凳供客人休息。通过一条窄窄的通道,穿上木质楼梯来到二楼,上面清一色的红门小包间,很有中国风的味道。

  江云恪带着她走进处于中间位置的一个小包间,穿着白底淡粉色碎花旗袍的服务员随后马上进来,递给两人每人一份设计精美的菜单。

  打开菜单的那一刻石小悠的眼睛都直了,野生海参王七九九一位,东星斑五八零一份,新西兰龙虾七六零一斤,红烧血燕六百一碟,翻完菜单基本没看到三百以下的……

  这……一口下去能吃掉她一天的工钱。

  “你经常请人到这儿吃饭么?”一个人在外不能亏待自己她知道没错,但性价比还是要衡量一下的吧?

  他低着头看菜单:“特殊情况。”

  “哪种特殊情况?”

  “比如让你做送刘冰这种艰险的任务。”

  哦……她是被吓了一下,但是毫发无伤啊,于是笑道:“那以后你朋友都归我送吧。”

  “能喝酒么?”他指着酒水的第一页问。

  她低头瞄了一眼酒水类中的图案,上面写着:法国小木桐,2006原装进口,2400元。

  止不住又肉疼,不过这不是她不喝酒的原因:“我怕喝醉了吓到你。”

  江云恪配合地露出吃惊的表情:“总不会有酒后行凶的习惯吧?”

  那倒不会,只是有一次在一个表弟的百天宴上喝多了,趴在地上一直学狗叫,连石小扬都觉得莫名其妙,提前背她回了家,闹得亲戚邻居人尽皆知,还得了个“醉狗”的难听名字,从此再不敢多喝。

  “可爱。”江云恪倒觉得很有趣,她这种颇具刺头的性子,可不像不计形象娱乐大众的人。

  她不喝酒,江云恪又不能多喝,想着这是请她吃饭呢,总不能回去再让她开车吧,就没点酒,自己要了杯茶,给她点了一杯三色果汁。

  菜很快就上来了,她正好也饿了,就不装淑女了,直接下手拆螃蟹。

  江云恪则把剥好的小龙虾放进一个小碗内,剥完十几个后一齐放到了她面前。

  不算小时候的话,这种待遇她是第一次遇到,石小扬常和她抢,不过饭越抢越香,那会儿倒是她吃得最多的时候,除非妈妈在家镇着,不然一顿饭要吃好久。宇恒远在外面还好,会帮她夹菜挡酒,单独和她在家的时候,绝对的大孩子,还总让她喂饭……忽然,又有种失而复得的宠爱感觉溢在胸口,她不由迷思。

  看她发呆,他摘下朔料手套说:“不喜欢小龙虾?”

  “喜欢。”想起他说过把她当家人的话,她就没再犹豫,很自然享受起他的款待,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然后双肘支着桌面说,“刘冰真的靠那部短片得过奖?可……剧情好烂俗。”

  江云恪耐不住笑了:“他听你这么说一定会气死的,那可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精神支柱,当时评委怎么说来着?哦,说有盖里奇的影子,他们发现了一颗冉冉上升的导演新星……你不知道他有多兴奋,因为急着报喜把我们所有人的电话都差点打爆。”

  贻笑大方了,她羞涩地圆场:“我不懂,乱说的,专家评出来的,那错不了。”

  他却还留着最后转折:“不过我也觉得很烂。”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但江云恪还是十分维护自己朋友,就又说道:“他一向疯疯癫癫的……但真心喜欢拍电影,水平也不差,只是还没找准自己的定位。”

  这一点她也认同,起码从艺术家大多神经质这一点来说,刘冰当之无愧。

  “你在本市读的大学么?老家哪儿的?”吃完手里的雪绒丝蒸扇贝,江云恪随口问道。

  两人的谈话终于过渡到饭桌常见问题了。

  “嗯……”情绪原本高涨的她忽然没了笑容,低下头啃着已经没肉了的蟹腿说,“是。”

  两个问题下去打了水漂,江云恪很知趣地拨回主题,指着新上来的菜说:“你知道海瓜子怎么做才好吃么?”

  “怎么做?”

  “炒的时候先不要放盐,火要九分旺,配料也有讲究……”

  他神采奕奕地给她讲着各式经典海鲜的做法,还介绍了这家酒楼的来历,问了她最喜欢吃的菜,为她推荐了好些名气不大菜肴极佳的小馆子……完全就是一位卓越的美食形象大使。他讲得精彩绝伦,她听得回味无穷,这顿饭吃得收获颇丰,当然了,结账的时候,钱也很“丰”。两个人在打了优惠九折的条件下花了将近五千块,都是被她连吃带浪费掉的,他没吃几口。

  实在可惜,她想喊服务员把剩下的打包,被他拦住了。

  “早点冷冻起来或者用水泡起来还是可以吃的……”以为他怕海鲜变质快,容易食物中毒,她就讲了自己的独居心得。

  “我想……晚一会儿回去。”他有另外的打算,想去邻近的滨江大道看看,看她一脸不忍暴殄天物的意思,就补充说道,“大不了下次少点一些。”

  滨江大道是沿h市最大的淡水河——西江修建而成,凭栏临江可以眺望整条江的周围美景,尤其是夜里,灯火璀璨,影影绰绰,清风徐徐吹来,被光影渲染的江水摇曳生姿,别有风味。大道两旁,镶嵌在翠绿草丛中的波斯菊和高大茂密的乔木相映成趣,阻隔掉了白日的喧嚣,只留大地一片安逸。

  大道上有很多人,或拖家带口,或老夫老妻,低头私语或大笑着在此游玩,年轻一些的情侣,则大多坐在路边的桌椅上,旁若无人地亲昵着。

  她意兴索然地站在一旁,一点不为美景所动。

  “累了?”他眷注地问。

  “不是,我梦到过很不好的事,和西江有一点点的关系。”

  “你可不像那么胆小的人……”一场梦能把她吓成这样,那梦一定很逼真了。

  “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她颠三倒四地说。

  他走到旁边的小贩处租来一辆自行车,跨上去单脚支地,摆手让她上来。

  她坐过石小扬的车,宇恒远的车,跟他……还没那么亲,一时站着没动。

  “带你看看夜景。”看出她的不自在,他扶着把手说,“走路的话时间不够。”

  她走过去侧坐到横梁上,把包放在腿上,两脚-交叉叠着,双手抓着车把内沿:“可以了。”

  车子穿梭在晚风中,他挺直腰身避免碰触她,她一扫之前的涩意,头扭来扭去,看看这儿瞅瞅那儿,衣领微微敞开,露出雪白细腻的脖子,被吹吹起的长发偶尔扫过他的脸,清淡的洗发水香味充溢在鼻尖。

  一路上没什么话,只有车子摩擦地面的黏合声。

  她忽然回过头来看他,眼前的他和脑中的影子叠在了一起,想起抢来的初吻,也是同样的情景。

  宇恒远送她回校,坐在横梁上的她突然扭头吻上了他的唇,惊得他差点翻车,事后她厚着脸皮说早观察过周边地势了,无人无车,平地和草丛,摔了也死不了。宇恒远没说什么,但立马停下车,说要让她吻个够……她推开缠上来的宇恒远,落荒而逃。

  “想什么呢?”他低头看着扭着脖子盯了自己近几十秒的人问。

  她趴在车把前,迎着凉凉的风:“一个人。”

  “男人吧?”

  “是。”

  “见不到的?”

  她的声音低到飘渺:“找不到的。”

  车子在入口处停下,绕了不到半圈竟花了四十多分钟,下来的时候腿都麻了,他去还车的时候她站在一旁等着,小贩还送了小礼物,用“西”和“江”两个艺术字雕刻的玻璃挂坠。

  他不用这东西,就问她:“你要么?”

  她平居最爱搜罗这些小玩意,挂坠看起来挺精巧的,就把两个都接下了,一个挂包上,一个放进他夹克的衣兜:“不占地,你也留一个吧。”

  两人原路折回酒楼,准备开车回家。

  “石小悠,如果你想搬家,我把钱退你,如果你想继续住下去……也可以,我想我们会成为好邻居,你考虑下,明天给我答复。”地灯的余光罩着他,面若石雕的轮廓更为鲜明。

  她莞尔一笑:“你不赶我走了?那我还考虑什么?”

  他憬悟道:“哦……”

  还以为她会因为他之前的态度多少有些芥蒂,看来是他多虑了,她好像也不是容易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生气的人。

  老毛病又犯了,她走得飞快,懒洋洋的江云恪很快落到了后面,发现他不见了,她忙回身去找。

  他站着没动,定定地望着她,脸上带有戏弄的笑:“人连出生都是赛跑赢来的,都成功了还不喘口气?”

  言下之意是又不是投胎,走那么快干嘛?

  这句话几乎每个朋友都对她讲过,宇恒远为治她这个习惯,曾想过用手铐跟她绑一块,奈何她的频率就是降不了。路海生也说过她,边上不跟着人,她走路时的表情就只有两种,一种是慌,一种是木,像在找丢失了的贵重物品。

  走独木桥练出来的本领,目视脚下,心无旁骛,现在反成了坏习惯。

  她退回来和他站成一排:“你先走。”

  他只有摇头微笑的份,因为他最无法抗拒的就是一个女孩的娇媚,那纯属是对美的屈服,虽然她没意识到,还认真地跟着他的步子。

  这样他还怎么走路,把她推到前面:“试试唱首歌,默唱就好。”

  可她走了几步不动了,唱着歌走不了路,于是又退回他身边:“我慢一点吧。”

  走了一段,很一致呢,她带着大功告成的喜悦:“行了是不是?”

  “看小两口多会玩,真浪漫。”身后一位老太太把他们当成了情侣范本。

  “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就会闲出很多事。”老头带着迟暮的笑说。

  老太太哼的一声拆穿他:“要这么说你肯定没有年轻过。”

  看老太太往他们这边看,她愣了愣,步子再次加快,却被他一把执住了手,然后轻轻一转便扣在了一起,宽厚的手掌包着她有些温凉的手上,她挣了一下也没从那铁箍一样的手里出来,便不再硬挣了。

  等两人过去,老头偷偷牵起了老太太的手,和他们拉开一大段距离后,他才轻轻松开。

  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怪怪的,五根手骨被他捏得像粘在了一起,她轻轻活动着手指,不尴不尬的笑着。

  “刚有点急。”其实他的手心也出汗了。

  “我知道。”她故意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却放慢步子留在了后面,免得被他看出来。

  他抬首望去,清凉的眼睛触向挂在夜幕上的星辰。

  今夜的景色,真是比往时更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