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叫,她睁开双眼,发觉不过是一梦。
“阿姊,你叫得这么响,想来是做了恶梦吧。”合德笑盈盈地地立在床前。时有透牖而入的朝阳,融融地照着她的双颊,晶莹华彩,格外美丽。
“你说得没错,我是做了一个梦。”宜主说着,回想起梦中可怕的遭遇,犹觉心有余悸。
梳洗罢,虚掩着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先进来的人是赵临,其身后跟着提食篮的人是公主府女管事武胜家的。
武胜家的是公主府老总管武胜的续弦妻子。时年不过四十出头,生得一张团团的粉脸,两弯细细的凤眼,颇有几分颜色。
只见武胜家的扬起一张粉光脂滑的圆脸,冲着宜主一笑:“公主让我送了早点过来,大家趁热吃吧。”
她一壁说,一壁把食篮里的点心一样接一样放于案几。
不一时,案上就摆了白嫩嫩的蒸饺,金黄黄的煎饼,脆生生的麻花,香糯糯的枣糕……
这些点心精致玲珑,色香俱佳,极能勾人食欲。
看着这些美味点心,合德早已馋涎欲滴了。
她顾不上礼节,信手抓起一只蒸饺就往嘴里塞,一面口齿不清地道:“我从没用过早饭,今儿可要好好尝一尝了。”
当时贵族是一日三餐,而平民是一日两餐,并不吃早饭。公主专门赏赐早饭,自是表示对赵宜主一家的格外优待。
饭毕,父女话别。
尽管赵临仍固执地认为入宫是桩好事,但父女分别在即的事实,还是让他浑浊的眼眸里充盈了泪水。
“照理,入宫是你天大的福分,阿父不该流泪。可是想到要和你分别,又忍不住……”赵临边拭泪边颤声道。
宜主见状,心里也极不好受,但面上却还得强作笑脸,安慰父亲不要难过。
良久,赵临方挈次女(合德)离去。
赵临脚既跛,背又驼,走起路来有些费力,而他又不愿走得快。行到途中,他不时驻足回顾,显然还想多看大女儿——宜主一眼。
风呼啸而来,左右乱踅。
疾风狂扯着老人花白的须发,象是要把它们连根拔除。
宜主倏觉心里很难过,想道:阿父白发越来越多,身子也大不如前了。我本打算着再过一、二年便赎身回家,朝夕侍奉老父。只恨皇上的一道入宫令,让我的希望落了空。
她怅立许久,只觉眼前似仍有父亲的身影——那佝偻瘦弱的背脊,那花白飞扬的须发,还有,那走起路来微跛的脚。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父亲早就走远,远得让她看不到他的背影。
是的,她再也看不到阿父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
阿父呀阿父,何时才能让我再次见到您呢?我不要入宫,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只要能常常见到您,我就心满意足了。
突然,有人牵住宜主的手,“宜姊姊,你怎么流泪了?”
宜主侧眸,见是莺儿,因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二门处?”
“我听武大娘(武胜家的)说你在二门处送家人回去。”莺儿一壁递上帕子,一壁又道:“宜姊姊,你前天不是说,要在今日教我一些唱曲的小窍门吗?所以我才过来找你。”
宜主边拭泪边道:“你去我房里,我来教你唱曲。”
两人来到了宜主的居处。
宜主进屋后,便道:“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教你唱曲了,明日我就要入宫了。”
“什么?”莺儿惊得瞠大眼眸。
“公主告诉我,皇上召我入宫。”
“皇上从未来过公主府,怎会相中姊姊?”
宜主心道:皇上自然是来过公主府了,只是我不能向你泄露圣驾微巡之事。一来皇上有命,不准泄露圣驾巡幸阳阿府一事。二来,你嘴不严,爱嚼舌,我要是把皇上驾幸阳阿府之事告诉你,保不准你还会转告他人。要是这样一来,那可就闯了祸。
她想到此,因道:“我只能告诉你,皇上要召我入宫。至于其他的事,你就不要问我了。”
“想来是公主向皇上推荐了宜姊姊吧。宜姊姊色艺出众,有这番造化也不足为奇。”莺儿心中不觉自忖:“只可惜我没有宜姊姊的好运气。”
她想着,面露艳羡之色:“我真羡慕姊姊有这样好的福气。”
宜主暗忖:她既有羡慕之意,那我不如趁机问她一下,她是否愿意随我入宫?
宜主清咳一声,因道:“听公主说,圣上允许我再带一个丫头陪我入宫。不知妹妹可愿……”
她说到此,心中突想: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愿入宫,却还想着让我的好友陪我入宫。我这样做法,岂不是太自私了吗?
正在自责之际,蓦闻莺儿笑道:“姊姊不如和公主说,派了我随姊姊入宫。”
宜主沉默有顷道:“你可想好了,入宫为婢的人至少得到25岁才能出宫。在此期间宫婢是不能和亲人见面的。”
莺儿眼圈倏地一红,“我父母早没了,哪里还有亲人呢?”
她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是学歌舞的料。即便府里能让我继续当女乐,那我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倒不如跟你一起进宫。咱们姊妹俩在一起,也能相互照应。”
“既然她愿入宫,那我就带她入宫好了。这样一来,我也有个臂助。”宜主想到此,便说:“既然你想入宫,那咱们就去向公主禀明此事。”
两人一齐去见了公主。
还未来得及说明来意,就听公主道:“宜主,我还正想派人找你呢,却不知你自个儿来了。”
公主说讫,便屏退了包括莺儿在内的所有侍女,只留了宜主一人在场。
公主神色一黯道:“皇上真是一天一个主意,你那入宫之事……”
宜主听到此处,心念电转,暗想:入宫之事怎么了?看公主面色黯淡,莫非入宫之事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