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鹰军团 十二 伏击
作者:燕垒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山谷口的风比谷中大得多。这山谷是南北向,北风从谷口灌进来,吹得积雪都在打着盘旋,仿佛一刻不停地下雪,马帮在谷口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先停了下来。远离了狼群和雪崩的威胁,这点刮风如刀的寒风对他们来说已恍若无物。苏日勒和克过来跟老人商议了几句,老人让他找几个去前面探探路,刚才听到的那一声枪响实在令他有点担忧。

  老人正在吩咐,杨定远听得身后传来了思华的声音:“你不要哭了……”她是在安慰金光云。她现在汉话说得已相当不错,不过学的只是寻常对话,这些安慰的话实在不知该怎么说,说着说着就夹出几句俄语来。杨定远暗暗好笑,扭头想取笑她一句,却见金光云正垂着头,眼里尽是泪水,心中便又不忍,走过去道:“小金,生死由命,你爷爷是个好汉子,你别给他丢脸。”

  金光云抬起头,脸上仍然带着泪水。他自幼是金老者带大,跟爷爷感情很深。金老者就在他眼前死在狼吻之下,他实在受不了。杨定远的安慰也没有什么用,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杨大哥,哈拉爸基是好汉子,我也是!”

  “哈拉爸基”是朝鲜人对爷爷的称呼。金光云汉话说得很好,可称呼爷爷时仍是用惯用的叫法。杨定远见他嘴上这么说,眼中仍然满溢着忧伤,心里更不好受,正想再说两句,思华忽然道:“小金,你要对得起爷爷,就挺起腰杆来,日子长着呢,哭有什么用!”

  “挺起腰杆来,日子长着呢”这两句话,还是当初杨定远和她分手时说的,那时她还莫名其妙,不是很听得懂,却也知道是鼓励的话,一直记在心里。杨定远安慰金光云没什么用,思华这么一说,金光云却一下抬起头,说道:“是,我一定会挺起腰杆来!”重重抹了抹眼泪,可泪水还是流了下来。他索性将手掌往脸上胡乱一抹,强笑道:“乌云,谢谢你。”

  杨定远暗暗好笑,可心里却也有点酸。金光云和思华年纪差不多,他对思华也显然很有好感,思华说的话自然听得进。自己再呆在这儿只会没趣,他回到老人的雪橇上,老人又拿出了那银酒壶喝酒,见他回来,抹了抹嘴道:“来一口么?”

  杨定远现在还正想喝口酒。他谢过了老人,拿过银酒壶凑到嘴边。壶里的是马奶酒,不算烈,不过到底是酒,一喝下去身上就热起来了。他把银酒壶交给老人,小声道:“老爷子,小金以后怎么办?”

  老人道:“这回他也只有跟我们走了。以后他想回去的话,再找机会送他走。我欠他爷爷一条命,总不能亏待他。”

  金光云留在马帮里,也许也是条路,至少和朝不保夕的屯垦团相比,总有口饭吃。喝下了一口酒,杨定远身上是热了,心里却异样的寒冷。不论金矿还是马帮,或者是屯垦团,都是拿命在搏。金光云的性子没有思华刚强,这个半大少年的将来会是怎样?

  想到这儿,杨定远又有点想笑一下自己。自己又比金光云好到哪里去?来到俄罗斯,也算换了好几个地方了,哪个地方要活下去都不容易。他小声道:“老爷子,对了,刘掌柜跟朝鲜人换这么多枪,他想干什么?”

  老人正喝着酒,突然眼睛眯了眯,射出两道寒光。半晌,他才道:“定远,少说话,就能多活点。你问我还成,要是问掌柜的,那可犯了忌讳。”

  杨定远心里一沉,没敢再问下去。老人虽然没有说,但杨定远猜也猜得到。陈柏川他们肯定是与尹春山一伙的军人,他还记得小个子说过,他们都是中国的边防军,到俄国来是收复失地的。当时他听了还不太相信,可是这两年看来看去,总能碰到这些军人,他也不敢再不当一回事了。如果这些军人起事了,俄国的远东一带必将陷入烽烟火海,自己一个出外讨生活的人,本来就不想卷进去,可兵荒马乱,还怎么脱得了身?

  杨定远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儿时在海边听到的汹涌澎湃的涛声。他第一次看到海时,还是只有五六岁。看着平静的海面上一条白线滚滚而来,还很远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直到越来越近,潮头也越来越大,终于,潮头恶狠狠在砸在了礁石上,激起了一人多高的水花。那一次,他吓得痛哭流涕。现在他又似乎看到了那阵浪潮不可一世地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尽都吞没,什么也不会剩下。

  谁也逃不过吧。他忧郁地想着。

  一阵马蹄声把杨定远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抬起头,见苏日勒和克领着几个探路的人正往这边过来。在他的马鞍前,却横担着一个人。

  那是谁?杨定远怔了怔,老人突然低声道:“哥萨克!”

  苏日勒和克已经到了老人跟前。他翻身下马,又用力一拖,担着的那人重重地摔在雪上,仍是一动不动。杨定远见那人的嘴上长满了胡子,眼还睁着,但已蒙上了一层白膜,脸色苍白,胸前却是一片殷红。

  “老爷子,我们在东边找到了这个死人。”

  苏日勒和克将那具哥萨克人的尸体像拖一捆柴禾一样拖到了雪橇边。哥萨克是土尔扈特人的世仇,还在渥巴锡大汗东归的时候,哥萨克就曾沿路堵截,而留在俄国的土尔扈特人更是屡受哥萨克人欺凌,土尔扈特人对他们自然不会有好感。老人欠过身,在尸体脸上按了按,皱起眉头道:“死了还没多久。有没看见马?”

  “蹄印往西边去了。”苏日勒和克顿了顿,“老爷子,刚才那声枪响大概就是这个。他们是什么人?”

  “是外阿穆尔铁道兵旅。”

  一边突然响起了个声音,是陈柏川。陈柏川向来不多说话,但这时却极其郑重。他走到尸体前翻开衣领看了看,“他们驻在哈尔滨,为什么跑到这儿来?”

  听到哈尔滨这个熟悉的名字,杨定远眼前就有点晕眩。虽然他是山东人,哈尔滨对他也是异乡,可他在哈尔滨也呆过一年,去俄罗斯也是从哈尔滨出发的。这一次马帮走的尽是偏僻小道,他都忘了现在自己脚下踏着的已是中国的国土了。

  “是革命军和他们交上火了吧。”苏日勒和克脸上有点幸灾乐祸的笑容,“老毛子现在自己在干上了。”

  陈柏川摇了摇头:“革命军的势力还没能到达远东,仍在彼得堡一带呢。”

  “那就是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