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啥，你还不知道？王副团长说过，部队只要粮食和枪，别的就都归你自己。要不，就这点饷银怎么过日子？老哥哥教你个乖，捅刀子里别捅口袋的地方，要不就直接往面上捅。老毛子常把卢布放在贴身袋子里，要不小心捅坏了就使不出去，沾上了血也是麻烦事……”

　　霍敬奇说得喋喋不休，在他看来是顾不得受伤，也要对杨定远循循善诱，语重心长地教导这个小老弟，但杨定远心里一阵烦。霍敬奇和他交情也不算薄了，为人也不是很小心，可他怎么都无法认同霍敬奇这副把什么都看成赚钱事业的态度。不过他也不好拉下脸说重话，只好敷衍着说几句。可是，战争就是杀人和抢夺钱财么？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一场实战，现在应该会更加坚定沉稳，可是这一次实战中亲手砍杀了一个人，却让他越发茫然。

　　这一场奇袭规模虽然不大，但震惊了几乎整个西伯利亚。本来布尔什维克的军队和叛军一直在犬牙交错地争夺地盘，而布尔什维克正忙于平定莫斯科附近，对于西伯利亚残存的数十万帝俄军队尚是鞭长莫及，因此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发起叛乱后一直顺风顺水，几乎遇不到对手，结果突然杀出的中国军团让双方都大吃一惊。欧洲人向来不太看得起东方人，特别是中国人，被视作一团散沙，可是中国军团的奇峰突起一下打乱了西伯利亚的局势。特别是与中国军团在同一个地区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一夜之间便多了一个强敌。而中国军团的战术也完全不同于欧洲人，特别擅长夜袭。这一点让捷克斯洛伐克军团苦不堪言，本来他们沿着铁道布成了一连串势力，中国军团这种不依章法的奇袭让他们疲于奔命。中国军团从来不与他们争夺车站，往往攻得下就攻，攻不下就走，而等捷克斯洛伐克军团的援军到来时，中国军团又马上趁机攻击变得空虚的据点。不过十来天，骑兵团就已打四场仗，每场仗都抢到了不少物资，算是给缺少粮食的中国军团解了燃眉之急。但吃了几次亏后，捷克斯洛伐克人也学了乖，他们收缩防线，也加强了岗哨，打了两次反伏击，结果接下来两仗中国军团也遭到了相当的损失。霍敬奇则是雪上加霜，先前腿上被割了一刀还只是皮肉伤，这一次伤口没好又中一刀。这一刀创口很深，本应静养，可是中国军团经常要离开托博尔斯克出击，他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他脾气又不好，受伤后脾气更糟，也只有杨定远有时去照顾他，可随着在军队中的熟悉，杨定远事情越来越多，已成了尹春山的得力助手，实在走不开人，这事让杨定远很是苦恼。

　　这一天，中国军团里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是莫斯科来的特使。特使直接面见孙富元，孙富元知道杨定远懂俄文，专门把他叫去当翻译。

　　特使的来意很明白。由于中国军团在西伯利亚大为活跃，引起了布尔什维克军方的注意。布尔什维克军方答应向中国军团提供补给装备，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加入红军。听到这个要求，孙富元立刻召集了几个团长前来商议。二团团长任辅臣极力主张同意这个要求，但三团团长郭老九反对。四团团长张富荣则有点犹豫，但看他的态度，也是倾向于同意。由于中国军团一直缺衣少穿，军械更是缺乏，能得到苏联军方的供给，这**不可谓不大。问到尹春山时，尹春山只说了一句：“孙团长，我们脚下这块土地，本是中国的。”

　　孙富元自然明白尹春山的意思。他们是奉徐树铮之命来西伯利亚收复失地的，虽然这个目标有点不切实际，但要加入红军，岂不是丧失了独立性，还谈什么收复失地？可是与当初的计划有点出入的是国内无法对收复军进行补给，一切都要靠收复军自己想办法。孙富元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杨定远是以翻译的身份列席的，按级别，他只是尹春山的副官，自然插不上话。在一边看着这几个长官的交谈，他想的却是娜斯佳。

　　娜斯佳一共只和他相处了一天不到的时间。然而时间隔得越久，娜斯佳的样子就越清晰。娜斯佳是外贝加尔哥萨克骑兵旅旅长的未婚妻，以这支部队的立场，毫无疑问属于白军。如果中国军团加入红军，自己有可能就有与她未婚夫对决的一天。

　　杀了他，或者被他杀死，娜斯佳都会伤心吧？杨定远有点茫然地想着。超越了立场来看待这一切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这只是一场杀戮。不过，更可能的是娜斯佳早已忘了我是什么人了。杨定远想着，他也明白这才是最近乎实际的一种可能。可是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样的可能。

　　娜斯佳……

　　“杨副官。”

　　孙富元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杨定远的思绪。杨定远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有。”

　　“你向苏俄特使回复，说，”孙富元说到这儿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慢吞吞地说道：“我方需要向徐总指挥请示，方能同意贵方的要求。”

　　杨定远心里一沉，一种不知是什么的滋味在心底翻滚。孙富元虽然说要向徐树铮请示，但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同意加入红军了。决定性的时刻终于来了，虽然未来总是不可测，但他也知道这句话会决定收复军的未来是什么。

　　回来时，尹春山和杨定远并马而行。尹春山一直没有说话，杨定远自不敢多嘴。等快到骑兵团军营，尹春山忽道：“孙副指挥最终，还是决定了站在列宁一边啊。”

　　虽然并不是对杨定远说话，但杨定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道：“尹团长，难道站到高尔察克一边更好么？”

　　苏俄特使并不知道，几乎与他们前来的同时，临时政府的军事部长高尔察克也曾写信来与中国军团交涉。高尔察克是帝俄海军上将，官拜黑海舰队司令。俄国十月革命后，他成为临时政府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这个人参加过日俄战争，由于在远东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还会写汉字、说汉语，加上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因此中国人对他很有点好感。只不过捷克斯洛伐克军团是从属临时政府的客籍军团，当收复军和捷克斯洛伐克军团成为死敌后，再倒向临时政府的可能性就很小也。孙富元也是虑及这一点，才最终下了这个决定吧。

　　尹春山摇了摇头道：“未必。高尔察克是个军人，在西伯利亚问题上他绝对不会让步。这个人再温文尔雅，但一说起土地，就必定坚持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