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初惜参见太子殿下!”初惜望着那面泼墨山水的屏风,心里头却想着屏风那头侧脸俊朗的男子,脸颊不禁微微泛红,缓缓垂下头去。
此话一出,内室里似乎起了点动静。
初惜暗暗绞紧衣袂,此时的她只知道死死盯住地面,恨不能钻进那细而密的地缝里去!
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知道紧张,也不知自己方才给太子见礼的气概都去哪儿了?!
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之后,一双银祥云纹的软底白靴出现在她的眼帘。
这双靴子的主人走至她跟前便停了下来,久久没有开口。初惜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好像眼前的人正用他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望着她。
他不说话,她也便乖乖地跪着。
不知不觉中,满怀期待的眼眸却在一点一点地往上瞄,视线亦随之移到他的腰身上。看到这儿,初惜觉得自己都快成了斗鸡眼。
缓过神来,再次看去……
男子腰间的玉带勾勒出他均匀的腰身,不壮不瘦,不增不减,恰如其分。上边儿还坠着一块镂空的翡翠流苏,样子倒挺别致的,看起来就是块价值不菲的美玉。
“这样的美玉,戴在这样美的人身上才真叫不浪费呢!恩……这应该就叫作……锦上添花吧!对,没错,这是这个词!呵呵……”初惜在心里偷偷傻乐。
她忽然忆起他们初见时的情景……只那小半天,不,或许只是几个时辰,又或许说是一顿饭的时间,可她在他面前却没少闹笑话!
现下再见到他,心中真有如“夏公子”当初在马车上望着她,悠悠吐出那六个字时的悸动不已。
满心的欢喜和期待只为了一句“有缘自会相见”……
“义公主,不必多礼。”夏侯子淳缓缓吐出七个字,语气平稳,没有一丝波澜。那声音仿若昨昔而闻,清润如他腰间的佩玉般无一丝杂尘,顿时让初惜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这几天的思念终于有了着落,如今,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的右手近在咫尺,初惜一抬头入眼的便是夏侯子淳修长骨感的五指。
她刚想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人却自然地避开,口中又道:“快些起来吧。”初惜愣了愣,他的声音依旧清润,可这语气似乎变了许多。
似乎带了些礼节上的疏远和数不清的……冷漠。
初惜也没多想,只是稍愣了一下,谢了恩,这才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子,可那脑袋还是垂得比胸还低。
离得好近,甚至都可以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松木檀香,初惜抽了抽鼻头,吞吞吐吐地道:“夏,夏……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我是……是义公主的?”
怎么一站到他面前,连讲话都不利索了,还差点叫出夏公子来!正待初惜埋怨自己时,清润的声音再次于头顶响起——
“宫中早已传遍。”
是了,宫中人多口杂,无论好事坏事,向来都是日传千里的。初惜先前不知,自从入了宫以来便是大开眼界。原来不光民间百姓喜欢茶余饭后闲聊,这宫里的人个个都好这口。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问的问题还真挺傻……初惜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悄悄抬起头来,眼眸中流露出的期待之光难掩心中情绪。
只那一眼,心跳便漏了一拍。
如旧的眉眼,令初惜傻傻地盯住一动不动。那双眸子仿若镶嵌了世上最清润的美玉,时而深沉时而闪烁,却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眸子主人的想法。
星眸下,悬鼻薄唇,肤色几近白皙。夏侯子淳薄唇轻抿,身着一身白衣仿佛遗世而独立之人,悠然立于屏风面前。
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竟如此鲜明地显在眼前,就像做梦一般。
她咽了下口水,润了润焦躁的口腔,接着缓缓开口:“民女当初不识大体,冲撞了太子殿下,不晓来夏公子便是……”初惜不晓得自己的语气卑微却包含怀念。
夏侯子淳的眉宇间,一丝无奈一闪即逝,快得初惜都还没分辨清楚,他便悠悠启唇:“无妨,出宫在外难免隐藏身份,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本宫这回也算是帮了父皇的救命恩人,领了一功呢。”
初惜宛然一笑,点点头,目光却自那一眼后再未从夏侯子淳的身上移开。
他出宫后无意中帮了她和老爹,现在却又能再次见面,这一切真的就是传说中的“缘”吗?……没想到自家老爹和他老爹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夏……太子爷,嘿嘿~~叫习惯了一时还改不过来……”初惜羞怯地吐了吐舌头。她脑子笨,嘴巴却伶俐,再加上对“夏公子”的印象太深,怕是以后免不得多叫错了。
“无妨,以后慢慢改。”未待初惜说完,夏侯子淳一挥衣袖,打断了她的话。
随后径自步入内室,清润的嗓音隔着屏风悠悠地传至初惜耳边:“义公主,可还有什么事吗?”
当初的公子竟成太子,“我”又成了“本宫”,除了这些,到底哪里有些不同呢?
初惜歪着头愣了愣,也没说话,脚步轻抬,不由自主地绕过屏风走到书案前。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起眼前负手而立,执笔却又颇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的男子。
不知为何,方才的害怕早已烟消云散,心里脸上更多是面对爱慕之人时的羞涩和崇敬。
眼前的男子,是需要仰望的。
如今看来,的确,他与一般的公子哥唯一不同的便是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即使脱去那件太子蟒袍,他与那日初见时的夏公子又为何如此疏远不同?
“义公主,若想喝茶,可在外室顾自品茗,稍带片刻。”夏侯子淳低着头对初惜说,手中书写着什么。
刚刚走进时余光有瞥见,外室的圆桌上摆着三叠宫廷糕点和一壶茶水,都是初惜喜欢吃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特地为她准备的呢。
初惜微一抿唇,却又意识到他看不到,忙又绞着衣角乖乖地侍立在旁。
夏侯子淳的彬彬有礼在旁人看来乃是君子所为、儒士之风,但若真就身在其中的人来看,偏偏有种止乎于礼的疏远与冷漠。
她其实不傻,太子脸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还是能感受到的。如今即使脸上有笑,薄唇轻勾,却也与当初“夏公子”的笑完全不同!前者未达心涧,后者直抒胸怀。
初惜朝着夏侯子淳笑了笑,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笑有多傻气。可是如今的她一心想再在太子身上看到当初那个“夏公子”,一心想让太子开心。
未见他笑,却见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颇为诧异地询问:“义公主,无碍吧?”
“啊?……哦!没,我没什么事,嘿嘿……”初惜忙大笑三声,以掩饰心中尴尬。
随后脱口而出:“义公主,义公主的,太子爷你也太见外了吧,听起来怪生疏的!你就直接叫我——初惜好了!”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低头一看,衣角都快被自己绞破了。
夏侯子淳闻言,顿了片刻,望着初惜的眸子如墨玉般沉了沉。嘴边吐出一声轻笑,却并未开口,等到初惜将头低下,眉宇间的“川”字才越发深刻起来。
初惜无意中瞅到桌上摊开的宣纸,也便站在原地凝神瞧了瞧。
是一副泼墨山水画,有山有水,却好似曲折的山路上正走着一人,黑点如蚂蚁,离得远了看不太真切。她承认自己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自然也看不懂画中意境了。
眼眸一移,又见画作一旁提了几行清俊小字,显然就是东宫门口匾额题的字样!这回,她更是肯定了“字如其人”这个词,也为自己之前的想法了然欣慰。
可小字最后一撇浓墨重彩,稍稍晕染。显是刚才自己打扰了太子爷,令他搁笔许久还未完成。
意识到这点,初惜忙道:“太子爷,你快写!”
抬眼时,却见夏侯子淳正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心头一跳,忙指着那画作,朗声赞道:“这画真美,这字更美!太子爷好文采啊!”
说完又向前踱了两步,凑身过去想看清那画上的人,却听头顶传来一阵男子特有的低沉反问:“哦?”
磁石般令人心酥麻的声音,咫尺的距离,仿佛太子爷说话间吐出的气息都喷在她的发上。这令初惜手足无措地后退一步,慌忙抬起头来。
夏侯子淳好似故意一勾唇,星眸注视着初惜略一挑眉。那姿态配上如此清俊的脸,令她芳心大乱,一个劲儿地小鹿乱跳。
但是,接下来说出的那句话,却是让初惜彻底乱了心律——
“那你倒是说说美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