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青烟 第二十八章 日日思君终见君
作者:未央珺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原本初醒时的惺忪睡眼,瞬间被惊得睁大浑圆。

  初惜不可思议地望着床榻边站立的男子。白衣胜雪,翩翩公子,可不就是自个儿日夜心心念念的人,当今太子夏侯子淳吗?

  日日思君终见君。

  初惜坐起身来,手扶在床沿上,眼神一动不动地投在夏侯身上。

  “太子爷,你怎么会……我,我不会是还在做梦吧?”惊讶地呢喃出声,说着就要拍自己的脸,验证一番。

  香菱看着已然愣住的自家主子,忙在一旁提醒道:“主子,太子殿下看你来了。”

  其实,她自个儿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到如今还是心如打鼓。谁想一大早出去端盆洗脸水,还能遇上当今太子殿下光临朝阳宫啊!她不仅是为终于得见了“传说”中的太子俊颜而紧张,更是为了自家主子暗暗捏了把汗。

  谁知道这冷若冰霜、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突然屈尊朝阳宫,是为哪般?

  闻言,初惜的眸子动了动,微垂下头,隐隐羞怯起来。

  彼时,只闻清润的嗓音再度破开冰冷的空气:“义公主,可好些了?”

  探病吗?他果然是专程来看她的!思及此处,一股温纯的情愫再度涌上初惜心头。

  “太子爷……可是特地来看我的?”初惜不自觉就将心底话问出了口,抬头凝望着负手而立的夏侯子淳,唇畔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个人,她怎么看,都看不够呢。

  “正是。”听到他冷静的确定口吻,淡淡的,却击中她的内心。初惜的内心,包括双颊愈发火热起来。

  但夏侯子淳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往往就让人意料不到他的下一句话会说些什么,又会给人何种心情。

  “公主无碍便好,本宫回去告之母后,她也能安心了。”就像现在,他的上句话给人希望和温暖,下句话却又让人的心十足地跌入谷底。

  “啊……愿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她细弱蚊声地呢喃道,语气中的失望不言而喻。

  初惜尽力保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它垮得那么彻底。她却不知那刻意的笑容让人看上去越发尴尬,越发滑稽。

  香菱搬了把凳子过来,夏侯子淳勾勾唇角,撩袍坐下。他不生气的模样,虽然冷漠,但也足够迷倒万千少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今日他还穿着一身白衣便服,就更是符合这句诗的特性了。

  香菱被夏侯子淳的浅笑怔住,错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这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自见到太子爷后,做事儿就常常失神了,也明白宫中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夏侯子淳坐下后,见初惜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微微皱了下好看的剑眉。

  因坐下来凑得近了,初惜的脸看得比之前更加清楚。夏侯子淳微愣。

  她带着笑望着他,那笑很干净、很纯粹。他识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能看得清楚,那笑意源自内心,直达她的眼底。

  定神看去,双眸还泛着微微泪光,不知是由于刚醒所致,还是因为刚才的情绪变化,流不出去亦没含满,就那样泛着光亮。眼下的青晕淡了些许,但还是能看出日夜操劳的“成果”。

  许是睡得久了,她的嘴唇看上去还有些干涸,但却未减它淡粉的色泽。那张小脸白得几近透明,几缕黑色的发丝荡下来,正好与其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他眼里,初惜的脸较之前憔悴了许多,不知为何他心里溜过一丝莫名的自疚之意。

  若非他为了让她放弃自己,出此下策,她也不会……他刚想要开口说话,话到唇边就停住了。初惜自然也看出了太子爷的欲言又止,随即歪头疑惑地望着他。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些都是她自愿的,他也没逼过她啊!

  的确,他,从未逼过她!

  夏侯子淳定了定心神,偏过头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暗处眯了眯。

  是的,这些年,尤其是他弱冠后的这几年,他见过太多,太多因为他的相貌和地位而趋之若鹜的女人了。像唐初惜这般思念成疾的也有几个,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平庸的女人。

  那些所谓的侯府小姐……他从未对她们做过什么,却都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要么是那些女人会错了意,要么就是她们想要鱼与熊掌兼得!

  夏侯子淳早已站在庙堂多年,身虽年轻,心却被皇室打磨得沉稳老成,做事冷静自持,干净利落,颇有自己的一番分寸和气势。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自小就被“皇都神童”的称号包围左右,就连现在也被人称是“聪似郭嘉,智如卧龙”。身为当今太子,他在朝廷事上算是颇有政绩。而在自己的感情事上,反倒是平平淡淡,孤如一叶扁舟,在心里止如明镜,从未让水面起过丝毫波澜。

  “太子爷,你怎么了?”初惜见夏侯子淳迟迟没有动静,担忧地问道。

  她刚才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后,便冷冷地偏过头去,还以为是自己憔悴的脸吓到他了。说实话,心里虽有点小失望,但还是全身心地留意着他。

  夏侯子淳闻言,恢复平常的淡然神色,薄唇轻启:“无碍。”

  衣袖一翻,他边说边示意了一旁的香菱,拿过一只红色柔缎包成的锦盒:“公主,母后托本宫捎来一盒高丽人参,可作补气凝血、强脾利肝之用。”

  “皇后娘娘有心了,代我谢过娘娘了!明日我便再去蕙兰宫拜谢她!”初惜抿抿嘴,不好意思地低喃出声,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三人听得一清二楚:“还有,太子爷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很高兴了。我这一高兴啊,什么病啊灾啊的,就全都不见了!”语罢,脸就几乎冒烟了。

  许是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在一女孩子口中说出来,有些不妥。听着没羞没臊似的,但话已出口,后悔已是来不及了。便赶忙移开目光,微微侧过身去,背对着夏侯子淳。

  在场的三人,初惜羞涩得快要钻进被窝里去。

  夏侯子淳噎言在喉,嘴角略有抽动,眉宇之间深邃难懂。他也未曾想到这个来自温婉之乡的女人竟然如此大胆!江南的女人有这么不害臊的吗?就算是皇都女子,也没如此大胆的!虽说女人他见的多了,但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识趣、不知羞的女人呢!一丝厌恶挂在眉间。

  剩下的香菱一脸惊讶且紧张地将眼神在这两人间移动。在为自家主子捏把汗的同时,还偷瞄太子爷的脸色,生怕他猛地一个拍掌把自家主子给震碎了。

  房间里的空气再度凝结成冰,气氛尴尬。

  某人的脸已是燥热发红,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眼睛却不时瞥向一旁的男人。

  “啊哈哈……现在什么时辰了?香菱~~”初惜扭头对香菱问道,试图打破这份尴尬。

  “回主子,午时三刻了。”香菱机灵地配合道。

  初惜沉吟了片刻,惊觉自己睡得太久,加上昨晚上的,足足有五个时辰。

  “午时三刻了……那我睡得还挺久的……啊哈哈~~太子爷,可用过午膳了?”随后偷瞥了眼夏侯子淳,赶忙干笑了几声,转移话题。

  初惜重重地一拍脑门,笑道:“嘿!瞧我这脑子,若是没用过,哪会过来啊?!”

  夏侯子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初惜如色盘般变幻多端的表情,一时间就起了捉弄她的心思。看着她因自己的到来喜笑颜开,又因自己的话失落至极却强颜欢笑,笑得还那么丑!那笑容竟然还在他不经意间浮现在眼前,真是……噩梦!!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多说一句话的人,如今,她倒是得寸进尺。

  当初他在客栈中请唐家父女俩同桌吃饭,也不全是偶然,这里面亦是有他的一番计策在的。

  其实,那日出宫,他在马车上正巧瞧见宫外情形,便派了方武前去询问守门侍卫。这一问才知道这对父女声称自己是从江南来寻帝的,还有信物可证。

  原本,他倒是没存什么心思的,忽又想起父皇常与他提起的他年轻时的事情,包括那个曾救过他一命的江南大夫和那块蓝田玉为信物。

  那时的他也正为了“常州堤坝”一事寝食难安、四处奔波,此番出宫也正是为了那件事能得到父皇首肯。

  夏侯子淳忽然心生一计,一瞬之间他便步好了一盘毫无错漏的棋局,就等着唐家父女俩跳进来了。为了达成目的,为了千万百姓,他必须利用那对父女。何况,这种利用对他们而言,有利而无一害。一举两得的事情谁会不喜欢呢,所以他并不介意等他们知道真相时又会如何。

  他们进了宫得了帮助,他的折子亦能得到父皇的恩准,就算是如今的他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歉疚、后悔的。

  那时的他,扮作翩翩公子样,温润如玉,和蔼亲切,骗过了他们的眼睛。却同时让唐初惜这个丫头会错了意,对他滋生爱慕之情,他又何尝看不出来呢?

  看着那双亮闪闪的杏眸,他心底一沉:“不能再让她会错意了,今日必须断干净!”

  “义公主……”

  初惜闻言,支起身子洗耳恭听。

  夏侯子淳止言,看了眼香菱,淡然开口:“你先退下吧。”

  “是!”香菱小心翼翼地行礼,毕恭毕敬地退出门去。

  最后偷笑着瞄了眼里边儿,出去时,还不忘带上了门。

  夏侯子淳看了眼门,踱了几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初惜继续等着他开口。

  “咳,此番前来是母后特地交代的。她关心你,欣赏你,本宫却是无暇顾及这些儿女私情。本宫尚有折子要批阅,先行告辞了。”夏侯子淳特意突出“皇后娘娘才是欣赏你的人,并非是本宫”的语境,冷冷开口。

  说罢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虽然不是明着说,也让香菱出去,没在人前说倒是给初惜留了不少面子,但她自然听得出来其中意思,当即愣在原地。

  还来不及等她做出反应,他便走了。

  心好痛,从未有过的痛……

  “我这是怎么了?我,我又病了吗?……”

  初惜将胸口的里衣抓得紧紧的,鼻头酸胀,眼眶泛酸。她想忍住,不在太子爷面前哭出来,这样他会很难做的。

  看着那背影越走越远,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掀开暖和的被子,来不及穿鞋就光脚下了床,直奔那抹身影。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

  夏侯子淳似是听到身后的动静,步子慢了一些。但很快,只那么一瞬,便果断地加快步子,欲推开阻拦他的殿门。

  “太子爷,你等等!等等!那画中谜……我解出来了!”实在没办法,他步子太快了,初惜赶不上,只能出声阻拦,望他能够停一停。

  靴子踩地的声音在静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眼看着前方因她的话猛地停住脚步的男子,初惜松了口气,欣慰一笑。旋即快步上前,生怕一不留神,那人又要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