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书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军帐外战火连天,嘶杀声长年累月不绝,父亲母亲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军营里。烛影幢幢,伺候她的小婢子打着瞌睡。
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不懂忧愁,不懂战争,魔族军营里,朔风呼呼,她追着萤火虫在天空下跑着跳着。
铮铮琴音伴随着沉郁的歌谣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有人在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族难当头,子民的热忱和献身精神,是一个种族不亡的根本,父亲曾经这样告诉她。他父亲也唱战歌,却不沉郁,总有一种慷慨激昂在里面。
她小小的年纪就知道,原来同一首歌谣,经不同的人唱出来,是不同的调子。
天空有星星,沉郁的歌谣越飘越远,她听的心里有些难受,正要爬起来去找一找歌谣的源头,琴音突然断了,歌谣也止了。
玉书睁开眸子,瞧见一张近在咫尺的小白脸。
他没动,玉书也没动。
他瞧到她脸上,“你终于醒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玉书皱了皱眉,“你是谁?”
他歪着头打量她,“我是灵宝天尊坐下的夏维,你可以叫我师兄,当然我也不太在乎这些俗称,你也可以叫我夏维。”
玉书道,“哦,夏维。”
他呆了一呆,“你真的叫我夏维?”
“难道不是你让我叫的么?”
“你是新入门的弟子,怎么如此不谦虚?”
“哦,你原来喜欢以大欺小,让我叫你师兄?”
“……”
玉书撑着床榻试图起身,却扯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夏维按住她,“你现在很虚弱,还是在躺一躺吧。”
窗外传来一阵琴音,却不是梦里的苍凉沉郁,玉书下意识的望出去,夏维顺着她的目光道,“那是你另一位师兄。”
玉书无力的歪在榻上,“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来了?”
扶辰正从外面进来,瞧见她醒了,冷冷道,“你这两位师兄受元始天尊所托专程接你的。”
玉书苍白唇边浮出一个笑,“你干什么发这么大脾气,我没把握能这么做么?”
扶辰一甩衣袖,哼的又出去了。
玉书闭上了眼睛,“即便师傅不放心,也该是东皇太一来接我,怎么让你们两个来?”
夏维苦着脸,“怎么,小师妹不喜欢我,喜欢东皇太一?”
玉书默了一下,“你可以叫我玉书,但不要叫我小师妹。”
夏维道,“为什么?”
玉书道,“不喜欢。”
夏维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原来师妹不喜欢跟人亲近。”
搭在床沿的手指一顿,玉书道,“原来你喜欢跟每个人亲近。”
夏维一双秋水似的桃花眼含着一味懒洋洋,“跟人亲近不好么?”
玉书面无表情道,“不喜欢跟人亲近,跟喜欢和每个人亲近,是一种状态,你觉得我会说不好么。”
夏维一怔,随即低低一笑,“啧啧,小师妹真是伶牙俐齿,师兄越来越喜欢你了。”
玉书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同他逞口舌之争。院中琴声时断时续,夏维见她闭眼假寐,假装叹息一声,出去了。
相原正在教小姑娘灵犀弹琴,夏维拖过院中矮凳在青石砌成的石桌旁坐下,“你不去看看?”
相原头也不抬,“让她休息吧。”
扶辰熬了灵芝参汤给玉书送过去,玉书接受了一顿痛彻心扉的批评教育之后,又睡下了。夏维带着灵犀出去玩了,扶辰回了八卦寨。
虽然八卦寨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要收拾一下。
农家周围的栅栏里养着一些灵兽,咯咯嘎嘎之声不绝于耳,相原在院中呆了一会儿,方才回屋。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里插着新鲜的花枝,有淡淡的清香,壶中的茶水已凉,他使了个术法温了温,倒了一盏茶,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却不知她什么时候醒了,正一瞬不瞬的瞧着他。
相原放茶的手指一顿道,“醒了?”
玉书撑着身体坐起,他没来扶她,只在她坐起之后,递了茶过来,她唇边浮出一点笑,却不知是冷笑还是什么,“多谢。”
相原道,“这不要命的性子,五千多年,还真是一点没变。”
茶温适中,玉书饮了一口,润了润有些疼的嗓子,声音不冷不淡,“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相原透过窗棂望向窗外,可以看见一株红豆树,相思红豆鲜艳欲滴,如同璀璨的宝石,“过刚易折,伤人伤己,你并不懂得如何爱惜自己。”
玉书冷笑,“没有人不懂得爱惜自己,只是有些事情比自己更重要罢了。”
“如果昨日是那位扶辰少年,你还会觉得杀掉卜恒比较重要么?”
玉书一怔。
“你爱重那位少年,不爱重自己。”
玉书冷冷一笑,“那又如何,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相原将目光转向她,少女脸色苍白,杏子般的眸子却是极深极黑,一眼望进去,并看不到底,他淡淡道,“是你自己的事情。”
玉书又是一怔。他走了出去。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人站在这跟她说了一堆废话,末了又告诉她他说的的确是废话。
神族的人难道个个都这么神神叨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