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霜今日可谓是精神饱满，因她眼中无聊的小辈比试终于结束，到了高手之间的较量。
在叮嘱铜锣和段衡好生照看雪央后，她就踏上了比试台，闲闲地等着第一场的双方上场。
段衡在台下却是不悠闲，本来说好他是可以一直在单人赛那边呆着，但是近几日那边闹事的有些多，云知曜便亲自去了，顺便也带了云念心。而自从段衡坐下后，他便觉得背脊发凉、头皮发麻，抬头望去，却是楼木渊冷冰冰的双眼，段衡咳一声，笑着对他招了招手，楼木渊浑身冷气更盛，他周围的同门自觉地悄悄远离了他。
段衡无奈地耸耸肩，又在轻歌坊那边扫了几眼，没有瞧见类似掌门一位的人物，因还未到他们出场，就连长老级的人也不曾出现，楼木渊在这里便算是负责人了。
铜锣也是瞧见了楼木渊那双冷到极致的眼，便附在段衡耳旁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咳，我就是借了下他的东西。”
“嗯？”
“那个，我前日深夜探过寒梅苑……”
“哦？”铜锣挑挑眉，又细看了眼段衡的神色，便笑了，“怕是遇到这个冰人一无所获？”
“也不全是。”段衡眯起眼瞧一眼远处的楼木渊，“我借来的那样东西，是江南楼家的。”
“楼家……”铜锣笑得意味深长，“他们家的人竟然也来趟江湖这浑水。”
“是啊。”
铜锣一手捧书，一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半晌，又抬头对段衡说：“现在，我越发觉得这轻歌坊主不简单了。”
“是因为收下了这楼家少年？”段衡问。
“并不完全是。”铜锣摇头笑笑，“收下楼木渊也许只是因为兴趣相投也未必，看他那模样，像是性情中人，对上眼也许什么都愿意做，这虽然能成为一个理由，但是不必深究，我更在意的是楼木渊的态度。”
“态度？”
“嗯，你想，这楼木渊，他身上重要之物被你拿去了，如今却仅仅只是对你冷眼相对，就连简单地向你要回这件事都不肯开口，就是蹊跷的。你也知道，他们楼家最在意的是什么，从楼木渊看你的眼神中也能看出，但是他依旧沉着气不作为，恐怕是因为有人牵制的缘故。若说加入轻歌坊也许只是这位少爷一时兴起或者与某人趣味相投，但若是关系到家族却还能这般，只怕就是这位坊主所为，其他人，不足以说动楼家人，而将楼木渊收的这么服帖，这位坊主真是不简单。”说着这话，铜锣缓缓起身，望着楼木渊的方向微微勾了唇，将书在手中掂了掂，便向那边走去，“阿衡，我去会会这位楼家少爷，你留在这里陪着雪央。”
“好。”段衡点点头，侧头看向阖着双目的雪央，“你都听到了，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我不了解你们说的楼家。”雪央不睁眼，微微歪头答道。
“知道少些也是福气。”段衡笑道，不再多言，视线转到了场中的比赛。
林家堡胜，河洛园败。段衡微微摇头，意料之中。他看向林家堡那边，林锦烟立刻察觉，笑着送他一记飞吻。段衡淡漠回头，不为所动。
“请问阁下？”楼木渊对着面前长身而立的月白宽袍男子抱拳一礼。
“水云谷，铜锣。”铜锣笑着执书一礼，“叨扰了。”
“水云谷。”楼木渊眉头一皱，视线又是有一瞬落在段衡身上，“云谷主首徒，久闻。”
“客气了。”铜锣依旧笑着，方才那一瞬的视线转移他自然是看到的，“楼兄，可方便说会儿话？”
“请。”
“阿衡给你添麻烦了，抱歉。”铜锣走几步坐在了楼木渊身侧的位置，将书放于桌上，便抬头温笑着望一眼同是刚落座的人，“不过，他向来自在惯了，楼兄之物，我是无法帮你拿来了。”
听了这话，楼木渊立刻眼中一寒，盯着铜锣的视线中满是戒备，“你都知道了？”
铜锣点点头，自顾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楼木渊面前。
楼木渊深深看他一眼，端茶饮尽，“直说吧，找我何事？”
铜锣眉眼弯弯，为楼木渊续茶，“也没什么事，本来是想来聊一聊你们那位神秘的坊主的，但是想必你是不会说的了，不如就说说楼兄好了。”
楼木渊盯着铜锣为他续茶的手，直到他将手撤去掩在袖中，才抬头问道：“我？想知道什么？”
铜锣掩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眼中也是一抹亮光转瞬即逝，垂头细想片刻，才道：“楼兄为何要执意加入轻歌坊？”
“执意？这词怕是重了吧。”楼木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眼中却泄露出稍许惊讶之意，自是逃不过铜锣的眼。
“楼家少主，我倒是觉得执意这个词有些轻了呢。”铜锣浅浅一笑，低声道。
楼木渊一愣，随即便扫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铜锣那话才放下了心，“如何就猜测我是少主？被段兄取走的那玉只是楼家任何一人都有的普通翡玉。”
“我没看过那玉，也不知道阿衡拿的是昭示身份的玉佩。”铜锣微睨一眼楼木渊，端起茶又抿了一口。
楼木渊话语一窒，惊讶道：“那你如何知道？”
“看出来的。”铜锣指指自己的眼，笑道，“不必紧张，阿衡也知道，既然他没有说出去，我就更不会了，水云谷本也不是好管闲事的。”
“那你找我来说这些又是为何。”楼木渊冷道，“若是没有目的，恐怕说不过去吧。”
“确实有目的。”
“说。”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对你们那位神秘的坊主感兴趣，能收服你这位楼家少主，真是不简单。”铜锣撑腮笑着。
“能够知道我的身份，你和段兄也是不简单。”楼木渊回道，“所以，你是想以我的身份作威胁，想知道我们坊主？”
铜锣似是思考般，仔细想了半晌，才笑着点点头，“楼兄这方法甚好，我很喜欢。不如你去问问你家坊主，方不方便与我见一面？”
楼木渊一直绷着的脸有些僵不住了，张张嘴，许久才憋出一句，“我本以为水云谷中段衡最是无耻，没想到，我还是天真了。”
铜锣不以为意地笑笑，执书起身，“无妨，阿衡他遵他的君子之道，这些事他自是做不来，我就不同了，楼兄以后也小心些才好，收起你对我起的好感之心，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我算计了，到时，也许就不是像今日这般小事呢。我该回去了，告辞。”
楼木渊望着铜锣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儒雅宽厚的月白，异常寒冷，像极了东篱，一瞬间，他心思复杂之极，如铜锣所说，就算他比段衡更可气，但是自己依旧觉得有亲切之感，而那最后的提醒，也不知是铜锣的玩笑还是真心提醒，但，何必提醒他……
铜锣自然是不会知晓楼木渊的心思，回来后便与段衡说了他们的交易。
“交易？”段衡皱皱眉。
铜锣轻轻靠在椅上，淡淡地点头，“没错，能早一步结识这位坊主，对我们有益，我知道你不耻这种行为，现下怕是也后悔告诉我这事了。”
段衡撇过头去，又问道：“那你如何知道他是楼家少主的？我可从不知道啊。”
“猜的。”铜锣笑笑，眼中难得带上一丝明亮的色彩，“没想到真的猜对了，我告诉他你也知道他身份，是唬他玩的。”
“大师兄，怕是为了防止他们杀人灭口吧。”段衡神情淡淡，轻抿一口茶，便仰头看着天。
铜锣淡淡一笑，不再言语。转头对上雪央迷离的眼，他一怔，随即就轻轻在雪央耳边“嘘”了一声。
雪央张张口，但还是叹口气没有说话，只阖目继续听比赛。
楼木渊心思复杂，现在的段衡也同样是，他一向知道这位收敛锋芒的大师兄很是聪慧，尤其这几日与他相处，更是将他当做难得的好友，只是今日，铜锣用这件事为引，威胁楼木渊要见轻歌坊主，这事，他万万没想过铜锣会做的。很多人都说他和铜锣很相似，同样的温和性子，同样的一身儒雅之气，同样善于分析，也同样爱茶……此刻，他忽然觉得，似乎，还是不一样的，甚至是逆道而行。
想到此，段衡猛然睁眼，视线紧紧锁在铜锣身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冷漠地说道：“我问你，你知道我和孟川的事，将来是不是也会做文章？”
铜锣似乎早知他会这么问，面色不改，淡笑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大师兄，你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是，我段衡今日把话说在前面，若你为难我便罢，但若是拿此事去为难孟川哪怕一星半点，我也绝不会原谅你，到时，就不要怪刀剑无情。”
段衡的话，一字比一字重，狠狠印在铜锣的心上，后者却依旧只是温和笑着，淡淡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