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间很赶，直到上了火车把自己扔在卧铺上，杜伟才终于静下心来开始琢磨今天的事。

　　突如其来的这趟出差耐人寻味——案子是疯子的，公司开发的项目不论大小难易从来都是他操盘，自己和部门里剩下的傻小子说的好听也是操盘手，实际就是一个专干写提案跑制作盯现场这些费时费力差事的打下手的人。真正操盘的就他一个，公司里谁也别想抢他碗里的肉吃。今天突然把案子交给自己跟，而且还是处于刚进入前期接洽的招商项目，这等于是搭好了台给自己唱戏的机会啊，简直就是平白无故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便宜啊。

　　想到这，杜伟有点疑惑。觉得有必要给疯子打个电话，一来显示下自己虚伪的关心，二来也可以探探疯子的口风，说不定疯子已经把招商都谈好了，自己只是去把人家签好字的合同带回公司而已。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又只是帮疯子跑腿，空欢喜一场啦。

　　摸出手机翻出冯仁亮的号码打了过去。很快杜伟就失望了——手机里传来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没得到预期的结果，他如同看着橱窗里心仪的玩具却无法把玩的小孩一样，心痒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辗转反侧了一番，他心头猛的有一个念头闪过——这个案子会不会是要黄了？

　　理由很简单，毕竟招商快半年了，一直都不理想，疯子头俩个月还天天泡在长沙，后来就每个周末回广州，这次更是离国庆假期还差半过月就回来了，到现在一个多月没上去了。细细来分析，种种细节都仿佛预示着这案子有可能是会遥遥无期的拖下去。招商没有进展，住宅部分又到了收尾阶段，傻子也知道再耗在项目上也没什么油水了，加上公司的报销制度严苛的近乎刻薄，二线城市除每个月100块钱通讯补贴，其他住房、交通和误餐补贴等等所有包干一天才报100，所以只要项目没提成，那驻外操盘手分分钟就变成了倒帖。难怪公司最近没新项目疯子也待在广州不上去，敢情是这么个情况啊。

　　想到这杜伟心一凉，不由得懊悔自己上午怎么没当场跟老赵回绝这个案子。心里又暗暗把冯仁亮一家老小问候了一通后心里才好受点。

　　其实话说回来，上午杜伟当老赵面就算真想到了这一层，他也根本就张不开直接了当回绝的嘴。和狡诈霸道的冯仁亮比起来，听话随和的杜伟简直就像个懦夫。别说要他直接回绝别人的要求，就是摔脸色给人看他也难做得出来。

　　杜伟想着这些心里烦躁，下铺有一个老太太带了个刚会爬的小孩，小孩一直哭闹的很，弄得他更头疼。干脆爬下来走到车厢连接处，靠着车门往外看风景。又想起还没跟陈芬联系，忙拿出公司通讯录翻出号码给她打电话。

　　火车早已经出了广州城，正一路向北急驰。2006年铁路沿线的移动信号覆盖还不太好，打通后电话那头断断续续传来微弱的声音，杜伟知道聊不了什么，吼了声信号不好听不见就匆匆挂了。接着发了个短信给她，告诉她自己在去长沙的火车上，明早会和她联系。

　　陈芬是这个项目销售主管，长沙当地人。杜伟在她来广州公司培训时见过。30左右，脸圆圆，小眯眼，长相端正，总是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从销售专业来说，属于天生有亲和力的，人也挺热情，见人自来熟那种。但杜伟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微微透着红润，滑溜的居然泛着神奇的光泽，让杜伟有种见到慈祥圣母的感觉。

　　车窗外，雨停云开，暮色初现。一天里最美的时刻到来了。夕阳透过殷红的晚霞映照着雨后的乡村和城镇，一切仿佛披上了层薄纱，折射着绚烂而神秘的光芒，亦真亦幻的在眼前交替闪现又快速消逝。

　　列车半夜1点准点到达长沙车站。虽然没人接站，杜伟出站后并没着急离开，而是背着包，伫立在空旷幽暗的站前广场上四处打量着这个自己陌生的城市——黑暗中微风夹杂着车站特有的熏人气味和汽车驶过街头的噪声以及偶尔爆竹般炸起的人声，清晰真切的扑头盖脸包抄上来。街上行人稀少，出站口旁的马路上停靠了一些出租车，的哥三五成群的聚集一起在低声闲聊，见有人出站，他们以及几个旅店拉客的大妈立刻大声吆喝着上前兜揽生意。

　　夜色中，正对车站的一条笔直大道街灯迷离斑驳，和两边耸立的高楼明暗如犬牙交错，仿佛是张开大嘴的怪兽。除了身后顶着个辣椒样雕塑的火车站大厦提醒人们这里是火辣辣的湘菜发源之地外，杜伟觉得和自己在其他城市的感受没什么区别——又一个熟悉的陌生城市。

　　此时此刻的杜伟，茫然的望着眼前这座城市，心生忐忑。自己的前路有如这异乡秋日深深的夜色，恍惚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