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洛姑娘称自己身体不适,并未登台献艺,也叫人不要打扰。洛姑娘身体不好那是全风吟阁都知道的事儿,但人是铁饭是钢,洛姑娘已经一天没进水米,杏儿想着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雪灵芝还没取来,洛姑娘的身体便撑不住了,还是要送些吃食过去的。
洛姑娘的房间在风吟阁后院一处池水旁,虽地方不大,但是风景雅致。
杏儿端着一碗青粥几碟小菜推门进入,映入眼帘的一幕只怕终生难忘。一丰神俊秀的白衣男子左手支头邪魅的靠在洛姑娘的绣枕上,淡笑看着坐在床侧手忙脚乱焦头烂额的异族少女。白衣少女眉目微颦,神色认真的在男子衣摆上做着女红。
“喂,白狐狸,进来人了你看不到么?”云溪气急败坏的说道。
白懿箫笑道:“我只担心你再扎破手指,啧啧,不知要给你包扎多少次。”
“呀……”正说着,白衣衣摆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本公子的白衣啊……我说小云儿,你是在绣桃花还是在画桃花?”白懿箫无奈的说道,语气中却有深藏其中不易察觉的怜惜,随即从身旁取出一节好似准备已久的绑带细细的缠在云溪左手中指上,此外,云溪的大拇指和食指也早已被绑带缠住,如今中指也不能幸免。
“别说这些,就快完成了,你快把这小丫鬟解决一下!”云溪轻抚自己受伤的手指,一脸心疼的表情说道。
杏儿呆愣在门口,不知为何洛姑娘的房间里却有两个陌生人,而且好似并不是大胆闯入的贼人,这男子还这般好看,只觉乱花渐入迷人眼,周遭仿若有暗香浮动。杏儿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喊人之时,突觉一阵头晕,随即不省人事。
杏儿手中端的碗碟菜肴在将要落地的一瞬,被白懿箫一个风咒带起,平稳的置于一旁的桌上。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杏儿缓缓站起,眼中无神,慢慢退了出去。
“我消了她的记忆,你便安心绣你的桃之夭夭。”白懿箫玩味的说道。
过不多时,云溪低头咬断蚕丝线,将绣针置于绣篓里,站起身得意洋洋的俯身欣赏自己的作品,随即笑逐颜开,道:“好啦,本帝姬的桃花独一无二,便宜你了。”
白懿箫起身轻掸微皱的白衫,眼角轻瞄衣摆上的一块儿粉红疙瘩,不禁哑然失笑,“你确定这是桃花,不是大肉虫子?还有这皱皱巴巴的是怎么回事?”
“谁叫你这儿没有绣花绷子。”云溪理直气壮的说道。
“好罢好罢,本公子这套衣衫便是废了,虽是得一银铃,此时想来却觉得不偿失。”白懿箫无可奈何的扶额笑道。
云溪轻轻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笑道:“穿不穿是你的事,你绣不出来,如今便是我赢了,你我按约定,我走出风吟阁,此事就此揭开不提,还有那银铃串儿,本姑娘活了一万多岁,什么没见过,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算本姑娘送予你了。”
说着便朝门口走去,刚要踏出此门,便觉一阵风追来,只见白懿箫右手支在门框,拦住云溪去路,双眼一眯,不经意的从云溪手里的剑鞘上扫过,邪邪笑道:“你又将我这里搞得一团糟,现又想一走了之?”
云溪星眸圆瞪,看向眼前无赖模样的男子,气道:“莫非你想耍赖?”
白懿箫笑道:“你忘了我是妖族,人神共愤,我也不怕多个耍赖的恶名。”
“你、你怎这般无赖?气死我了,那你要怎样?”云溪本就绣了一个多时辰的“大肉虫子”,已是戌时三刻,再耽搁只怕又要误了和大师父的会期,云溪想不通这白狐狸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又因不谙世事,这一时当真不知要如何应付眼前这狡猾的白狐狸。
正在云溪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白懿箫蓦地眼神一变,神色专注的说道:“我知你要阻我,但我要用雪灵芝救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只是……请你留在这。”
房间内安静的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窗外有寥寥清风吹过,好似那皎白的月光是被这穆风带来,竟有丝丝凉意,云溪从未见过白狐狸如此认真专注的神情,不禁愣在原地,只觉原来这八荒六合竟有可以让这般荒诞不羁的男子认真起来的人,星眸一转,倒有一点好奇,想见一见那人是何方神圣……不过片刻,云溪回过神来,好似又有一点点愧意,低头绞着手指,说道:“我不知你要救谁,也不知你是否非用雪灵芝不可,但你取不到的……”
白懿箫望着云溪的眼神本是明亮如星子,却慢慢黯淡下来,仿佛是失望,又仿佛早已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彼此沉默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上古那样长,突然白懿箫的一个转身打破了这绵绵不绝的寂静,淡淡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便不会反悔,你去罢。”
云溪看到的是一个苍白的背影,她想不通是怎样一个人可以一下就让人如此憔悴,云溪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必须赶快赶到张府,白懿箫在那里有安排,只怕现在张府情势紧张,便要离去,刚到门外,却好似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说道:“白狐狸,我若力所能及,便会帮你……”
说完,云溪的身影便消失在如珪月色下。白懿箫慢慢转身,望向云溪离去的方向,手中紧紧篡着一串银铃,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不愿被打扰。
“懿箫……”身后传来一女子温婉的唤声。
转身的一瞬间,白懿箫神色恢复如初,他人眼中从未有过的温柔倾泻而出,一阵风般清扬的移置女子身侧,将女子轻轻置于怀中,关切的说道:“天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小心着凉。”
眼前的女子一袭红衣,如花容颜却难掩病重苍白。
“懿箫,你可中意那女孩?我一直在这边,并未隐藏气息,你都感觉不到我,可见你有多专注,旁的事便都不在意了,咳咳……”
“快别说那么多,先进屋去,在外面站那么久,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么?”白懿箫语气中有一丝薄怒,更多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关切,说着便轻扶着女子向屋内走去。
“咳咳咳……你刚刚在她专心为你绣花时,为她疗伤渡灵我都看着,你以前从未对他人这般好过,我是高兴,今后有人与你为伴……”红衣女子声音虽是越发低微,但却含着几分满足。
白懿箫将红衣女子扶置床上,细致的为其盖上锦被,脸色微沉,却难掩双目的悲戚,说道:“我只与你相伴,你再这般说,我便要生气了。”
“呵,对我,你从未生气过,我倒盼临别前再看你一番喜怒哀乐。”红衣女子戏谑的说道,眼中悲凉一闪而过。
“已是亥时,还不睡么?你不怕看我生气,也不怕我着急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懿箫,我这就睡,你衣摆上的桃花,倒是好看……”女子莞尔一笑。
白懿箫静静看着躺在床上恬静的女子,好似此生万年的悲戚都溶于他眼中,片刻后,白懿箫放下床檐红鸾帐,径自走到门外,取下腰间玉箫,对月吹奏一曲,屋内烛火轻摇,屋外一人一箫,曲中仿佛有无尽悲伤和不舍,终不得抒怀……
风回小院庭芜绿,
柳眼春相续。
凭阑半日独无言,
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