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管道传过来的谈话，哥仨神色各异，连带身后的亲随都手按刀柄，眼看着火并内讧就要上演。

　　窦振武有点发抖，白莲余孽意味着什么，从朱棣到天启年间就没安稳过。当初唐赛儿造反的动静让朱棣都抄杀京师尼姑，其惧怕至如此地步。

　　这白莲教传承支派演变不停，反赵宋，反元廷而今反明廷，这可真是诸葛亮所言之脑后有反骨的主。

　　但凡有点书生意气的也实在看不上这些动辄闹事的刁民，但观其集合教徒的架势比李闯之辈又强了许多。

　　当初甚至蛊惑民众入大漠，献计俺答汗大兴板升城，主谋九人直至隆庆和议方被遣返京师处死，至此白莲教大恨草原人不讲信义，但是在漠北的残余却越发有实力。

　　窦家堡能在山西佬的嘴里分的半碗饭，也算不容易，看来还是那便宜师傅出力了。白莲教的情义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定是利益，交换什么可想而知，铁器粮食，而能换回来啥，战马不必指望。

　　现在辽东入寇气焰越发嚣张，中原男儿岂不知直取关山五十州，别说不知幽云十六州的故事不成。而窦家在前朝大汉可是攻伐纵横大漠的主，不得不说，后人枉为男儿身。

　　要说窦振武惧怕造反，那是扯淡，这厮在盘算心中所知的白莲教与窦家堡的所有信息。

　　作为接盘王家堡的少爷，江湖事必须了解上下三辈，上三辈那是攀交情走趟四海，下三辈那是论情分谋将来。可独独这自家兄弟赵斗是个浑人，不管交情，狠辣对待。

　　赵斗却思量白莲教，没接触过。曾听闻那洪武外祖父曾是张世杰的麾下，参与崖山海战侥幸存活。

　　这等香火情其实也算不上啥，用来白莲教的助力，回头一转身就打压，复宋的旗号让赵家空欢喜了一场。

　　再说听闻白莲教指望李闯和辽东复仇，何必呢，天下残酷莫过于屁股之争，情场官场都是如此。

　　窦老幺苦闷的喝酒，窦家堡决裂赵家的迹象有点爆发的前兆，这赵十三交好窦家堡图谋什么不用管，现在说出来又有啥意味，挑拨离间还是根本就是伙穿一条裤子，都还不得而知。

　　往后这兄弟还杂么做，其实不言而喻，这恩怨牵扯太大。当年赵家当政不必多说，那国初赵家跟明教的关系也不必多说，交情三世也算天大的恩情了，十世的仇怨又何必说呢，五百年是一家更是扯淡。

　　“窦家堡一事不必多言，奶娘自会处置，想必信使就在路上，长辈的恩怨先且不说。此地的家业是咱哥仨的，留也只能留给奶娘，其他人想都甭想。江湖道上追索咱是后话，赵家命运未必能有我挑起，但兄弟是兄弟，各有各的道，干完这一票，兄弟我出山浪荡。“

　　这话是点出窦振武要摆明自个的位置，赵斗解下腰刀摆在石桌上，瞧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肃然道：“此地要彻底封闭，毁山断路，留着咱日后养老。白莲教在前些年都能闹起大动静，现在是天绝人命，闹事的要遍野。两位兄弟也好生思量一番，效力朝廷还是入伙流寇，亦或是不出世，悉听尊便。”

　　还有句来日战场兵戎相见如何相待，想说却也说不出口。

　　事实上赵斗也能猜出，奶娘窦氏定然有暗手，老头子敢送到身下抚养自有道理，她老人家手中的利刃随便割人的喉咙，除非你躲在深宫大内。同样在这地也不是随便谁能欺负得了的，内讧更是不用想。

　　老幺挥手道：“下雨天喝酒天，咱哥仨各自拿出手艺，好生整一桌吧。管他天王老子，咱还是亲兄弟，这地让给武哥吧，我去南洋趟海船，九叔的笔记可是稀罕的紧。”

　　却说天启年间山东白莲教发端造反，此事曾在窦家堡的《江湖杂记》中说起，而窦振武却无意中得知赵斗的生母疑似乃是白莲教的圣女，此事的震撼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倘若天下白莲教捏合在一起，教徒怕是比官军都要多，哪能轮到李闯之辈逞英雄号令天下群雄，这赵斗也没准能当个太子了。

　　唯独遗憾的是，当年以赵九的本事，起兵造反绝对比李闯都要硬朗。麾下南洋的船队横扫沿海，绝对能招揽数万倭寇，如加上赵家堡的支持，赵宋复国也不是不可能。

　　独独这赵九没参加白莲教的闹腾，连起婆娘都没音讯，应是白莲教内部起争端。

　　各分坛各自为战，诸侯为王称帝的野心让教内的号令不行，传令总堂也被内讧敲得七零八落，这也是数百年来白莲教的老毛病了。

　　各地财库停止运转，甚至消失，那善于理财的七宝童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各地财力难以为继，纷纷投降或是解甲，或是死战倒地。

　　但其中钱粮金银绝对不是藏在哪个地，而是钱生钱，掌握在行商大户手中，这便是囤积钱粮资助的好处，省了起事后钱粮的困扰。

　　现在想起来，倘若能掌握一份白莲财库使的名单，这富贵唾手可得，还用在这谋划范家货栈那点钱粮，就是不知白莲教的总库所在地，那才是正经的金山银海。

　　窦振武有点遗憾，七年后李闯之辈撅起来，现在这局面怕是连白莲教喝汤的份都没，更别提吃骨头大肉了。

　　从山东到四川再到边镇各地，当年多少好汉战死，合家参与起事，最后被抛弃，悲愤凄凉，枯骨无人埋，迫不得已逃窜下南洋闯漠北，或者被晋商收留当刀客。

　　也难怪现在白莲教不出头，或许教中高层已然被打杀殆尽，没有赵九的威慑，那锦衣卫的出手绝对是毫不手软，要抓谁那是一抓一个准，天下江湖惶恐至夜不能寐。

　　可天下谁知道赵九的怨恨与情爱呢，对于白莲教的追踪也不曾停顿，那婆娘却死活没消息。

　　赵九不想多跟外界交缠，淡然瞧着密报道：“那小犊子烧起火坑道，防守够严密的。赵十三的鬼话没让哥仨内讧，各自的经书都念不出来，白莲教的布局至今没人知晓，可惜啊。”

　　“九爷，白莲教数百年的秘传，隔三差五的闹事都漏出来不过是冰山一角，咱还是好生料理这眼前的事。落脚范家货栈的辽东人得活捉，不然这事没完，这些天杀的山西佬，没他们不敢卖的东西。”

　　黄管家冷然道：“当初咱曾拦截过一队商队，搜出归德府的山川地图也比咱详细的多，尤其是这十八山神庙内外的山川地脉走向，精细的厉害。谁知晓地图流传到谁的手中，再说了这晋商的钱粮还有啥买不动的，这两年抢购粮食铁器的风潮是愈演愈烈，有当年白莲起事的动静。”

　　护院总哨有点懒散道：“这世道越发是有奶便是娘，区区李闯闹乱，江湖道上的眼线盘口垮了一大半，往后老关系用不上了。现在就是比拼钱粮的时光，开店铺走趟最是能串通消息，参股晋商可是行不通，不然李闯的骑军早就横着走了。”

　　有些话不能说，那范家的老三前来，绝对不会是为了跟李闯做买卖，千头良马的买卖是够大的，可能瞒过朝廷的眼线不成，自个吃了也不行，被大财主和大枭联手追杀可不是好玩的，送给布衣和尚倒是不赖，祸水东引嘛，可甘心吗。

　　飞鹞子苦笑道：“李闯不甘心，留下千余死士在此占据山寨，这动作的威慑便是范家也得防范，商道的通达不是交买路钱的事，那是有脉门克制，那小爷假冒旗号骗不过人家，商队里见过识广的主多着呢。只有狠狠的厮杀一场才知道什么是王道霸道。”

　　赵九盘算着，当周围数百里人烟稀少到狼比人多的时候，这人可就得思变了，这些年有意无意放进来的灾民太多，混杂其中讨生活可真是累，监控反监控，当范家在此开货栈客栈，李闯前来拜山，道上会盟时，彪悍的山民便是一头头野狼。恍如岳武穆解甲的十余万兵卒，余威犹在。

　　棋盘太大，下棋出歪招的多了，这谁下棋反倒有点不在意，乱锅炖里大肉太多，也没吃出来个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