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斗瞧着沟谷水位骤降，搜寻封闭各处地窟洞口的事也没啥结果，除了内鬼带路别无外人，洞窟内游荡的狼群狗群能挡诸天神佛呢。

　　遂转移至马嘴崖前观战，这是峭壁之上的天然洞窟，崖嘴前有石墙堵着，糯米勾缝似山岩。内有大殿帅府正是南渡高宗的秘密行宫，实则是元廷时期的反元志士的分坛所在，真要追究起来，谁也说不清楚。

　　几个人趴在云梯上抢着千里镜观望。

　　赵斗疑惑道：“那范三是饭桶不成，下院这么快就崩盘了。”

　　老幺忽然指着那崖壁道：“那几个疯子在蹦跶啥呢，真是个神棍，不怕摔下来摔死不成。等等，那些妖鼠狠劲有点没放缓，甚至倒地。”

　　厨爷也惊讶道：“这神棍请神上身的道行够深的，皇觉寺的老和尚也未必能用狮子吼镇住这些妖孽，江湖上流传的催眠术也没这么厉害，难怪旗军能死战不退。”

　　“神棍蛊惑军心也要有踪影，当年靖康的六甲神丁可是骗了赵家的半壁江山。闻着酒味没，中院墙下有水渠，灌入大量烧酒，便是神仙也能醉倒了。倘若人家放开闸门，想那漫山遍野的火势，都不用强弓硬弩来打发咱了。”

　　遗憾的赵斗道：“一千车马真是可惜了，饿死鬼转世也没这么能撕咬的。这些伤马又不能吃，又不能拉入山里放牧，可惜啊可惜啊。”

　　又开始仔细打量着范家的布局，果真是厉害。

　　鱼肠剑的架势，为了劈开马头坡的嘴巴，风水布局是煞费苦心。而前山口客栈的框架又像石锁，锁住山外的出路，也是锁住赵某人的前程啊。

　　盘算幸亏在山脚修渠筑水塘，养活了一山的林木，要是让范家把千年老树都给砍伐当柴烧，老子岂不是连祖宗的庇佑都没了。

　　守山的巡山队传讯回来：“妖鼠横扫大道，冲沟把大道冲的七零八落，进出断无可能。方圆十里的烽火台打讯说，周围的客栈也被鼠群围攻，落脚的车队遭殃了。”

　　赵斗更加疑惑了，犯得着惹恼了范家背后的晋商嘛，拿钝刀子杀猪吃带毛肉呢，最后还得吃一嘴的粪，有意思吗。妖鼠群冲击后，还没看见后手呢。就这一沟滩的软泥地面，无论步卒马队都没法强攻，这绝对是兵家最忌讳的死地。

　　就像海盗在海上轰碎了一座宝船，看着大箱金银沉入海底，还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这不是神经病是啥。

　　密报中提到，那些妖鼠似乎都是从义庄中冲出来的，义庄周围地下水面不见上涨。而义庄内空无一人，倒是地下拱劵的长廊中有大量的幼鼠崽，饲养的食料就是大堆的人肉，尚无发现守护踪影。

　　赵斗明白了，荒山野岭的义庄是个诡异的存在，对商道上死难者却是个福音，在乱世可就不是啥好玩意了。难怪自个用地雷炸死的车队人马通常都找不见踪影，尤其是屡屡伏击范家车队，今年没百起也有十余次了，零敲碎打的也让县城的团练都进山数趟了。

　　范家发飙也没奈何，还说跟自个卯上了呢，原来不晓得是哪路山寨干的呢。

　　那祖庙内蒲团上，一个女尼打扮的中年道姑淡然道：“用鼠群冲击范家货栈，你这是给斗娃添堵呢，还是给窦氏下绊子呢。明知道窦家堡跟范家有生意往来，这么做让斗娃杂么跟窦氏相处，离间计在外甥身上玩，想要天下群雄与之为敌不成，做个羊群的头狼真得累死。”

　　那道士阴森森的道：“你说赵九这头狼带着羊群呢，还是斗娃这头狼带着羊群呢，还是窦氏这头羊带着斗娃这群狼呢。晋商两家货栈围着此地出入，义庄更是埋伏精悍家丁，这图谋更甚啊。

　　半年功夫蓄养这么多大鼠也算便宜他们了。范三这回可得在这了当，不然教众财库使肆意发大财，却不把账本交出来，真以为他们能逃出咱的手掌心不成，邀会李闯来追索咱，洒下刀客店铺桩子密查，够用心的。”

　　道姑无奈道：“斗娃是独狼，带出的能是羊群嘛，他抢劫了范家十余波羊群，让范家补给受挫，连带你都吃瓜捞。他爷俩做事风格迥异，连带窦氏狠辣都非同寻常，别小瞧了他三。

　　再者别让赵九追踪到你的踪迹，利用赵家祖庙蓄养鼠群，最后坏他的名声，对我有利吗，妖鼠虽说用的都是死人，可你灭绝了多少车队，差点让斗娃招募的灾民都跑光，他在这被窦家娃们掏空家底，你还光看不出手。”

　　驴脸道士狠声道：“窦家不过是死不足惜的杂鱼罢了，教中各长老都归隐不出世，各分坛接连被李闯打乱，没名册，如何联络招揽号召各地教众。那赵九被范家店铺挤压的没地活，连带斗娃当个道士活跃有个屁用，虽说卖给货栈的烧云酒里下了乌香膏，范家货栈被收买还不如我的一群老鼠厉害。”

　　又黯然道：“赵九始终不愿下狠手，对这些老辈大枭都不愿见面，不然区区李闯何足道哉，顾忌啥的呢。“

　　道姑冷眼道：“教中追杀的他人不少呢，他若出现，江湖道上波澜再起干戈，辽东一脉便要联合晋商穷尽人力追杀，各地财库使手中的底蕴可惜了。偷盗斗娃的地雷毁了范家货栈又如何，这黑市的坏账还得算在赵九父子俩的身上，还不如看看斗娃如何出手呢。”

　　想了想道：“你躲入这土营十年，想要看懂赵九吧，他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主，而斗娃则是大开大合杀伐的主。谋远则乱眼前，得往长远看。”

　　驴脸道士洒笑道：“赵九的狗肉没那么好吃的，斗娃在府城一冒头就被敲了回来，灰溜溜的逃回来，在这地也要被窦家架空了。”

　　冷脸的道姑淡然道：“晋商大家半数是白莲财库使，中小百万之富家族也多少牵连其中。你讨伐折腾他们倒还罢了。没想到儿子也是一根筋，看不惯士绅，看不惯富商，喜好劫富济贫，却还帮着老朱家跟李闯对着干，真是昏了头。教中宝卷倡导大同，也不知这小犊子是杂么个想法。“

　　“赵家向来是穷讲究，但财税牢牢握在手里，倒是不赖，朱家就不行了。洪武诏令‘浙江、江西、苏松人毋得任户部，以其地赋税多，恐飞诡为奸也’。现在崇祯对江南士绅不爽也无可奈何，但斗娃夹在崇祯跟南边赵家之间，祸害不浅啊。深挖洞广积粮的法门真是朱和尚起家的路数，李闯已成气候，斗娃起家来不及了，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呢。”

　　道士冷笑道：“晋地矿场林场密布此地，雇佣数万之数，小妹觉得他们放任李闯闯进来，却不做抵抗是何意，驱狼吞虎的把戏罢了。黑市买卖在此张罗，吸引李闯坏中原，惊扰河北山东，这里面他们能赚多少钱，扰动市价，黑市或许赚不了，没准都是幌子。

　　那山东的刘泽清可是东林一脉的，晋商跟其瓜葛很深，这黑市没来由放在这，黑市买卖的地址都是密押书写，没有底本绝对没人懂，按照初夏秋冬四季轮换底本，外人根本弄不懂其中的奥秘。

　　跟李闯干架那是假的，没准替盛京当掮客才是真的，两边合伙卖了朱家，只是他们摸不准赵九的脉门罢了。想不到这李闯也算条汉子，理都没理，或许压根就是心智大了，瞧不上跟别人分享碗里的饭。在瞧瞧咱教中的那些渣子，吃别人的剩饭，小外甥倒是敢捅破天的主，只是被老狐狸缠着，做事放不开手脚，给外界一个优柔寡断的印象。

　　说穿了，他没法让所有人执行他的想法，慈不掌兵，窦家堡患得患失，交好归交好，碰上阴刀子又没法反击，斗娃抡不得铡刀片就喂不了牲畜，尥蹶子的小牛犊终究斗不过野驴。这天下比起赵宋，洪武爱民入子，最后还得被富商玩到鼓掌之中。那，那，“

　　道姑一脸不耐烦道：”停，停，大哥你别再叨叨了，还运筹千里之外，这百十里地都乱成一锅粥了。雨停了，我就回杂姓营，护着瞎折腾的斗娃。”

　　”山人自有妙计安天下，别担心。“瞧着小妹的阴沉脸，道士也无可奈何，这妙计至少能维持半年的安稳，各方调查来回周转都够呛。到了点，山里山外都走光了，还查个屁去，范家也罢，李闯也罢，都得吃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