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斗瞅见这地窑前面横躺竖卧的有小二十号爷们,应是伙计邻家诸人,哨棒箍铁、铁叉子的玩意人手一把。
数日前,流民在外城也不得安稳,抢劫出入豁口太频繁了,这铁匠铺的铁炉棚子也算一方宝地,熬汤水方便还暖和,又可避雨,私下还能拾缀边角料打造点家伙什。
不时间,这铁匠铺街邻右舍各家娘子也会送点热汤给众人,如今灾荒之年,物价飞涨,隔日粮都难以奢买,自家温饱尚且难以为继,汤水倒也能给众人施舍一些。
自然老铁匠献了地道图出来,就有周全这票人的想法,若是这伙虏骑停留一月半月的,窝在地窑中,岂不是要饿死不成,要晓得,街痞混子接连投靠,这搜查的门道就高明了,家眷连日间遭殃了不知凡几。
在这么耗下去,后面的婆娘加上街邻小娘子都得遭殃。
赵斗冷眼问道:“老叔,这刘家如此抗衡,是否有啥后招,满城乡宦跟衙门以及百户所人等,都哪去了。”
麾下的探子自然比不得那些这地头蛇的路数,没想到众人摇头,老铁匠更是摇头道:“搜寻吃食尚且费力,哪有门路打探这些事情。倒是刘家护院曾出来搜罗人手,又似是那些街痞坑人的把戏,这年头,信得过的人越来越少了。”
估摸这老头还是要赵斗表态救众人呢。
赵斗起身道:“老叔,我得出去接应在搜街翻货的兄弟,不妨拍几个人跟随,诸位都是地主,绕道熟门路,先找些吃食带回,再等打通地道回山。”
想是众人也怕被坑,自顾道:“小子,归德府人氏,赵家九爷独子,想必老爷子听过睢阳赵氏的名号,老君殿前霸武平。”
老铁匠铁匠点头道:“江湖人称赵九爷纵横辽东,自然敢你透漏地道图,就该知道老夫早就晓得你的身份,别慌,这白莲千里传信,你生母的事就不要多问了。你自出去接应,若是得空便送些吃食,我身边这票人是拿不出手的。”
自然敢报名号,如此年纪,就不该是冒充,反正用人不疑,索性爽快点,这地道还能逮着咱不成,无非是别家也有地道,尤其是曹家百户是个隐患罢了。
待得赵斗走后,邻家秀才问道:“叔,归德府赵九乃是东林所说的资助陕西流寇的江洋大盗,就就这么放走他,将来东林焉能接纳我,我还杂么混官场呢。”
老铁匠哼道:“明见万里,不能见眉睫,烛照天下,不能照足下。你们这些文人若能守城,何至于此,疑神疑鬼的,守城那会吹牛放大话,这会还想着结交投靠那些大嘴花花的文人,丢人现眼的东西。想要地道图献给那曹百户呢,还是献给虏骑呢。”
众人都有亲戚惨死城头街面,就是这小子死命推荐给自个脸上贴金,铁匠铺伙计头哼道:“师傅说你蠢得不知自个是老几,昨个你那熟人张相公可就带着混子搜检,你个蠢货瞎嚷嚷,差点害死大家,若不是师傅的亲侄子,早就把你剁了,连累好几个兄弟差点战死。”
伙计们自然见识过各路好汉打造兵器,也见识过这赵斗的行侠仗义,人家敢带着百十号在这会进城,还解救几个小娘子,就说明人家有本事搅闹这股虏骑了,这功劳还有这死人财可就多的没边沿了。
老铁匠怒喝道:“你别给老子谈什么结交东林,还是想着杂么活命才是正经,江湖道上的琐事,最好烂在肚子里,抄家灭门的大罪就在你嘴边。”
转身对着几个徒弟道:“都说破家县令,这会碰上破城的世道,听好了,这数日外出找吃食也见过这满街的财货,速速出去弄笔横财,跟人家混就没这机遇了。老子正经一辈子还是穷光蛋,总得给你们张罗房媳妇留点钱财。”
“如今城已破,家财万贯皆无缘,囚虏难料生死啊。空求官府未见诸官皆战栗府衙内,不知祸难临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却也不知搏一搏。眼下可就看你们的胆量了,去吧。”
百年守成,不见城守,世人愚昧,不知有此生路。
千百年来历朝都是如此怪圈循环,马上开国定邦,后人多是手无缚鸡之力,难以定乾坤,所谓忠诚重臣便也是儒学之辈,经世济人不知几人;何如五胡十六国,再者五代十国,再者论亡国或是亡天下,文人空谈误国,未曾上山下乡,不知民间疾苦。
赵斗溜达一遭召回众人,亲自带人送吃食财货到铁匠铺子,自然满城财货任人取,也不妨送人一场富贵,人心也能掂量几两重嘛。
老铁匠亲自带路闯地道,叹息道:“有个十余年没进来了,你们瞧砖石拱顶加固,故而几百年都不曾塌陷,可惜了满城的乡宦街邻了,这世道官门吃相太难看了,也难得能遇到诸位杀虏的好汉。”
众人皆拱手致意,这被人称作杀虏好汉,这脸面可是大了,可惜不是衙门承认的。
瞅着这通道甚是宽敞,砖石铺成,可用牛马拉车通行,当是单行。沿途不少油灯挂壁,通道中风息拂面,在这颇有阴冷知觉。
沿途通风口在井底水面上层,数层砖石缝隙七绕八拐当然很隐蔽。沿途也有不少铁门机关,亏得老人家指点,这岔道众多,视若迷宫模样。
老铁匠交代赵斗,山腹内竖井另有洞藏,半山腰的土窑藏粮神鬼莫测,只是转运艰辛罢了。
进入峡谷的入口就在马厩内,马厩下是煤窑改成的地仓,据说当年金军围城,军马从地道突围而从谷内掩杀而出。
谷内夜里趁着月色在操练,讶然间发觉马厩冲出火把,而在呼哨声中成半月包抄状,迅速围过去。
凄厉的哨音迅速传达到伙房以及石洞,铁匠无奈的吆喝道,格老子,别误会兄弟,咱老铁,土行孙送咱出来,众兄弟继续操练。
随后赶到的李虎挥挥手,不言语的军阵徐徐后退,因为孟教头正在和长工攀谈,这两人是赵斗的长辈,有此则不会有大问题。
铁匠抹把汗,格老子的,一言不发就围上来,飞斧差点扔出来,赵家这帮人太生猛。
这回来的人赶紧跟煤工讲这城里诸般事,三言俩语便晓得。
赶过来的李师爷咳嗽一通,暗自叹息,这竟然有这么大的机密通道,这老天爷杂么了。
铁匠铺地窑的赵斗,征求道:“已经着人回山,我等进城之时四处闹乱,便扰得街巷巡查严密,这些汉奸地头蛇也频频搜查,若是诸位大嫂走得动,不妨连夜走地道进山如何。”
也不为难他们,几家当家的回家取些埋藏物事交给自己娘子带着进山。
众人都感叹要知道这城已破,要想恢复生机少说俩三年,多则十年八年,防御破败,想要安稳怕是不易,虏骑过后这响马盗、流贼,更可怕的是没衙门能弹压安稳,哎这世道。
长工直接招呼掌管操练的十个教头,调拨五百人去接应赵斗。
夜色里无声的有十个队官带人迅速整装进入地道,留下满脸震惊的民夫。
李海通摇头道:“洪武千员战将,也未必有如此军伍,大有戚爷爷风范也。”
这众人浩浩荡荡的抵达土地庙下,瞅着看守货物的几个小子正啃着鸡腿,端着海碗的肉汤猛灌。
几个队正冷笑道:“你们几个混小子,胆肥的撑破了天,烧炉子炖汤吃独食,也不怕被发现,坏了大事杂么办。”
几个吃货笑道:“不妨事,铁头方才带着咱乱扔炮仗竟翻好几队虏骑,上面乱着呢。这烧无烟煤球呢,不妨事,这是斗哥吩咐的夜宵。”
愕然的众人无话可说,人家对垒虏骑,捡条命回来吃一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这众人也开始咽唾沫,这会呵斥就没意思,安抚众人情绪也得一同对待,激发士气也得有点干货打赏。
再说各处的炮仗扰乱,恰恰给了赵斗抢运时间,通过几个入口,不断将街面上的货车大捆扔进地道。
赵斗不想让众人犯险,只是让他们搬运送到地道里的东西,倒也好在有这几家店主分头带人找寻,好东西自是不少。
不似平日道中匪盗连接,十里路上生死难料。如今这地道你放宽心走。
老铁匠摇头道:‘若是在街口用虎蹲炮装散弹,那杀伤力可就大喽。”
赵斗咂咂嘴道:“重甲执锐都出来了,不好浪战,还是稳妥点好,只要拖延他们打破刘家大院就成。”
很显然,救下刘家,这城里说了算的肯定不是赵斗,征虏大将军的名号也就欺骗老百姓还差不多,对于消息灵通的世家来说,打着朝廷旗号绝对不是可容忍的。
老铁匠冷笑道:“衙门是流官,很难抗衡地头蛇,国乱如此,地方事务都得仰仗他们的支持,一言不合,绊脚跟的倒灶事便接连二三。
方才那汉人口音的虏骑都说,这县城聚合数千人也能硬抗,就是各世家带队子侄率先逃脱,以致城头失落,可笑的是俘虏营还用他们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