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玉人月下[……车碾残花,玉人月下,吹箫罢……]
相舞睁开眼,已在床上。依然是松江阔机尖米黄绫账,只觉头痛欲裂,难受得紧。木樨荷花酒后劲很大呢!相舞用纤秀的柔夷拍了拍额头,觉得阳光刺得人眼疼。
“姑娘,那女孩醒了……”一夜宿醉后,相舞的大脑被刺激得不清明了,混混沌沌的。
“哪个女孩?嗯……好痛,诶……”
“姑娘,先喝一盏清目茶罢,醒醒酒。”说罢,张阿嬷递来一盏花茶。茶用茉莉加以木樨、决明子、菊花、甜叶菊,用前几日在山中挑得的泉水煮沸冲泡,佐以几日前收好晒干的梅花及现时新鲜的白梨花瓣。其味清远逸轻,沁人心脾。便把昨日之事尽数记起。喝了半盏茶,相舞只觉得顿时神清气明、如雨后阳光般清新雅致。即道:
“就是昨日的女孩?现在什么时辰。”
“嗯……已是午时。”
“待我收拾收拾,再去看她罢。”相舞下床走到梳妆镜前坐下,张阿嬷给相舞绾了个垂髻,着一水合袄蓝布裙子,外披紫羊绒鹤氅。未点胭脂,亦未上水粉,用温水洗了脸便向外走去。刚打开门,一道阳光袭人而来。三月的天虽有阳光但依然寒冷。紧了紧那紫羊绒布氅,随着张阿嬷到女孩所住的屋子去。
在经过莫子弦的门前时,相舞不由得驻足看向那紧闭的朱漆镂雕的大门。三月和煦的阳光温稳和和的照在树上,留下婆娑的影子,风一过让人觉得人世恍惚。相舞问:
"莫将军可有醒?”
“尚未醒……”说罢两人继续向前走去。相舞心事重重,思绪飘忽,心神不定。不久便来到一西厢偏房,那女孩已经端坐松木桌前,若有所思并未注意到相舞两人的到来,紧蹙眉头,双手绞得衣角已然泛皱。张阿嬷见是如此只好轻咳两声以示人来。那女孩抬头惶恐的急忙下跪,没想到打破了桌上的茶盏,全身颤抖不已。开口便是一句
“恩人,我……我……”我愿尽力报答您。只是她用什么来报答,除了一条阎王都不要的贱命罢了。而且恩人还不一定会要,她又凭什么报答。相舞蹙眉,言道:
“无需多礼,你可愿在这府中当一名舞姬?你叫什么名。”
“谢主子成全,纸鸢,无氏。我是阿大抱回来的,所以无氏。”纸鸢眼中露出兴奋:是的,她可以留下来了。
"你跟我过来"说完不再言语便向门外走去。刚踏至门外一小厮恭敬即上前抱了一个拳对相舞道:
“羌姑娘将军召你呢?赶快去吧。”
“什么?他醒了。”相舞脸上展出笑容,一如阳光下悠悠绽放的雏菊,清雅至极。那小厮看的晃了神。
“是……将军叫你带上你的琴。”转身叫纸鸢留在此地,唤上张阿嬷跟着小厮一行远去。
莫子弦刚醒来便觉得想听那梦中萦绕的琴声。喝了一碗梗米榛松栗子果仁梅桂粥,便教人去唤相舞带琴前来。叫人拿来了一碟衣梅,一银厢瓯里儿装着麻姑酒,那衣梅闻着喷香扑鼻,吃着更是犹如蜜饯,细腻清甜。衣梅是各种药料加以野生蜂蜜熬制成浆,用杨梅在上面滚个来回后再用薄荷与橘叶包裹成团,才可这般雅致甜美。其又有生津补肺、解酒克食、去恶味痰火的功效。只是制梅过程之复杂精细,很是难求。而那麻姑酒的酒曲是现代的酿酒师不曾用的,是用麸面蓼汁拌酒曲而成,酿酒时以当天入山时挑下来的清泉泡米造酒。因造酒原料之讲究,所以所成之酒色泽金黄、其味清远香醇。饮酒甚欢致酒醉亦不会头痛、口干及作泻,古代药师常佐以用药。
相舞进来时,莫子弦正在饮酒至微醺,衣衫半敞,露出精壮的胸膛和小麦色的皮肤。相舞此时只觉心弦一动,心情烦躁。
“你可愿为我奏上一曲?”
“无所谓之愿不愿。将军说罢。”说罢在门前席地而坐,将桐木焦尾琴置于双腿之上。徐徐弹了一曲《茶糜香》后窗外下起了小雨,那小雨悠悠弱弱,斜斜密密,打湿了相舞罗衫。相舞未理顺势弹了一首《梦江怨》,弦音悲戚绵长,感怀满千。不得不说相舞的琴音已是极好的,莫子弦抬头看她,觉得相舞并不算美丽,可有一种清雅别致的气息萦绕其旁,脱尘去俗。这一刻迷了眼,挑动了心弦。一曲过后相舞抬头却看见莫子弦已站在窗前,小雨润湿了他的发稍,相舞大惊:他刚醒,怎可这般……于是起身作了个福,对莫子弦说道:
“请将军躺在榻上,我为将军吹箫一曲可好?”说罢莫子弦亦不作答便走向床榻,背过身时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相舞吹了一曲《锁南枝》,声音优雅婉转。一曲作罢,已是月上中稍。
“夜已深,相舞作辞。”莫子弦觉得与相舞在一起莫明地舒心,恐是多年征战沙场难得有这般清闲意境罢了,于是道:
“月初升,再一曲〈锦堂月〉罢……”
相舞闻言悠悠地吹了起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倒是车碾残花,玉人月下,吹箫罢……一阵梨花雨,纷扰,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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