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阿sir你没事吧?!”
就在格拉斯倒地没多久,一名年轻人便冒冒失失地冲进了小包厢。
中等个儿,小平头,脸上还带着刚从警校毕业的稚气,眼睛很大,配上鼻梁上的圆形眼镜框后显得更大。只见他闯进房间后,便按照教科书指示步骤,慌忙矮下身贴着地面打起滚,试图借皮沙发做自己的掩护。
“没事你个头!”
滚到一半,刘向阳就发现自己被“卡”住了。
黑皮鞋,黑裤子,被磨得差不多的牛皮带,难得会套在身上的干净白衬衣……冷不丁地一阵阴寒,刘向阳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在不知不觉中闯了什么祸。
“何止是闯祸,你简直是他妈的惹祸精!”
一把揪起刘向阳,嬴容像老鹰提小鸡似地直接把他丢到了皮沙发上,“你个蠢才居然给我他妈的拉火警!你是白痴吗?都快到21世纪中叶了,你妹的还当是201x年?!拉火警是要上监控的,《刑法》规定所有的监控录像都要上堂公证,到时候发现就这里没有录像监控,我妹的还要请客上级吃饭,不仅增加工作量还花冤枉钱,你懂吗混蛋!”
“是!上校!”
“上你妈个头啊!我现在是总部长!”
“是!总部长!”
“是个屁!钱你出吗?别说我认识你啊。”烦躁地戳了刘向阳一脑门,嬴容烟瘾上来了,于是擦得又点了一根。此时,跟在刘向阳身后闯进小包厢的飞龙队已经准备收工。他们的任务就是保障领导的个人安全,同时也要保证局面的可控性。眼下那些所谓的“危险分子”均被抬上了担架,期间,有人出现了麻醉药物敏感症状,医护人员不得不选择分开救助,为他们注射抗敏感药物。
是的,嬴容的枪里没有“子弹”。
4天前从俄罗斯运过来的升级版高智能警枪,同传统的a级唯一区别就在于没有多少攻击性。针形的子弹可以刺破bps防弹衣直入肌肤,带有细孔的针头会把特强麻醉剂注入目标物体内,从而导致对方仅在眨眼的瞬间就失去知觉。
所以,嬴容是一针一个,而且还不用顾虑自己是否能在防弹衣的阻挠下“击中要害”。
见小包厢被清理地差不多了,嬴容又点了支烟,开始清点着桌上散成一片的钞票。
他叼烟的模样活脱脱像个淫浸暴力集团多年的老赤佬(老头子),眉心、眼神、嘴边的弧度,甚至包括面上的表情都不自觉地散发出野蛮又张扬的气息。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外表有多粗糙,恰恰相反,嬴容的长相十分出挑。
明朗的眉峰,俊挺的鼻梁,轮廓分明,唇形丰满,女人一看到这模样几乎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搭话。可以说嬴容完全继承了父母优良基因,再加上后天培养出来的高挑身材,在整个“非常规部署部门”中照理说该是相当吃得开——问题是,他的“生活做派”并不好。
这一点,刘向阳很有发言权。
嬴容是个大烟枪。
一天两包烟,每包10支。这在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意识到吸烟有害健康的21世纪中叶,嬴容绝对称得上是反面教材,实在不该支持。上层领导也曾劝诫无数,他却说不抽烟自己就睡不着。听说好像因为以前经历过飞机失事,所以摆脱不了当时的阴影;但也有人说之前来了个老法师,一见嬴容说就他身上戾气太重,前世怨念过深,这才遗恨至今。
不过嬴容没理睬任何一种说法。
他依旧我行我素。
照理说就嬴容这副德行,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考虑一下他的影响层面,但这家伙的脑袋是真好使,灵感更准。四年前刚从军校转入文物管理部门(乙级),便让整个部门重新看到了不被裁员的希望——特别是在有关于秦皇陵文物倒卖、盗卖之风日益猖獗之下,向来行事大胆、勇猛果决的嬴容采取了“卧底直销”的方式将所有单线案件叠加追踪,一网打尽。
说起来,闫敏金就是整个行动最早的刀口。
已经67岁的闫敏金曾是东区黑势力西派的强硬分子。本身这个人就是好大喜功,当然也天性多疑。嬴容为了接近闫敏金没少吃苦头,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叫人捏了无数把汗。最后自然是获得了闫老头的信任,并从此一路畅通步步顺意,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斩断了让上层最头痛的买卖链。
决策与魄力,坚决与果断。
正是这几点让初出茅庐的刘向阳佩服至极,乃至于对嬴容不良嗜好选择性失明,比如:脾气粗暴、嗜酒如命、好色、老烟枪……
“喂小子,别杵在那儿!收拾收拾,走了。”
前一秒还在呼烟圈的嬴容,后一秒就已经脱下束缚许久的双层防弹衣,换上了其他人带来的棉t恤。他让刘向阳单独把钱箱送到隔壁的24h-东海银行,自己则扭了扭脖子,提起装有青铜匕首的黑箱子,打算明天一早亲自送到文管总部。
路过台桌的时候,嬴容看见格拉斯喝的那瓶苏格兰烈酒还在,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它揣进了口袋。
刘向阳顿时傻了眼。
他知道嬴容不仅是个烟枪,更是个酒鬼,但这么个只剩那么一小杯的白酒、而且还是黑帮那里的东西,作为警察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接手下来,无论如何这都太……太不合时宜了吧?
嬴容没睬这个嫩头菜。
或者说,他是从来没有对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习惯。
在嬴容看来,条子和黑道,差很多,又没差多少。
人活着不是为了符合对方期望值而努力。
人是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而生活。
刘向阳还是个孩子。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理论成绩不错,实践能力也还算合格,最大的问题就是对一个才踏上社会、且对刑警这个职业充满了神圣渴望和期待的新手而言,不允许有污点的耿直脾气,正是学校和社会脱节的产物。
懒得去说,反正以后这小子将来自己会懂……
沿着安全通道一路到停车库,嬴容掏出车钥匙打算回公寓冲把澡。
他脑子里还在转着关于刘向阳一年观察期结束后该如何分配的问题,再加上为了今天能将秦皇陵最后一个流出文物追回,神经高度紧张疲乏的情况下,一直都很警惕的嬴容没能发现,有个枪眼已经瞄准了他的后背心。
“滴滴”
传统的开锁声在空旷的停车库响起。
刚想要拉车门的嬴容突然脸色一白,紧接着整个人像是失去重心般“咚”得一声摔在了地上。
胸口,一片粘湿。
温润的液体瞬间染红了米色t恤。
嬴容急红了眼。
他想起身,他想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保护手中的公文箱——那个装有青铜匕首的公文箱——然而大量出血、心绞剧痛让嬴容失去了自主能力,冷汗从额头一层层地渗出,就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岌岌可危。
子弹好像穿透了心脏。
很准。
一个清冷的脚步出现了。
嬴容不由得翻动起眼皮,仰起头想要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只是他越挣扎,眼里的光芒就越暗淡,高度缺氧的困境逼迫着物种求生的本能,纵然意志坚强也无法抵挡原始的机能。
死扣着公文箱的手松开了,软而无力地垂落在箱面上,嘴唇哆嗦得吐不出一个音节。
这是嬴容有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来人在嬴容面前蹲下了身,沉默片刻后,猛地揪起嬴容的头发。
四目交接的刹那,一切停滞了。
……为什么……
嬴容瞪大了眼,如同撞邪般惊异地看着对方。瞳仁里倒映的人影仿若纠缠了千年的鬼魅,让一股透凉的寒意从脊椎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慢慢地,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嬴容颤巍巍地抬起左手,缓慢而又决绝地拽上了来人的白色西服。
体温在急速下降。
他却感到血液在沸腾。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咕哝不清的言语是穿越了千年的痴怨,嬴容颤抖着泛白的唇瓣,在意识涣散的前一刻,用手攀上了对方的脸颊。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不该只是残留在前世记忆中的影像而已吗?不该是因无从释怀的怨怼而打造出来的幻觉?
背叛了我。
利用了我。
自始至终你的眼里不曾有我。
我发过誓。
不要再见你。
诅咒所有与你有过的缘,一次又一次地悔恨着知道了太晚的真相。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如此真实?
你……活着?
活在了现实中?
和我一样……轮回到了这个时代?
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