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亲爱的小容阿sir，你怎么提前回家了？”

　　正在打扫房间的电子管家乍见嬴容，胸前的绿色按钮不禁困惑地闪了起来。

　　平时绝对会无视这样随意的问话，今天却偏偏来了个意外。

　　“预案被取消了。暂时没有工作。”

　　从冰箱里拿了灌冰啤酒，公文包一丢，嬴容疲惫地躺上了沙发。空荡荡的大厅除了原始的家具材料外什么也没有，静得像是无人区。电子管家于是马上转移到了玄关，启动了装饰程序。

　　顿时，昏暗的大厅亮堂了起来。

　　整洁的茶几，调的墙壁，悬挂在沙发后的油画，色彩和谐的地板天花……眨眼间，破旧空旷的厅堂就变得栩栩如生。

　　这就是现在人的普通生活。

　　由电子系统模拟设定好的环境设置，通过扫描铺衬，纵然只是个工薪阶层也能够享受皇族般的装潢，当然仅在视觉上而已。

　　“亲爱的小容阿sir，空腹喝酒是自杀行为，妾身还不想守寡。”

　　才刚开瓶盖，嬴容就听到了唠叨。不由得叹了口气，嬴容扭头道：“你很烦。”

　　“烦也是因为妾身关心你。有人烦总比没人烦要好。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不懂吗？”电子管家转动着机械两叉手，不但顶嘴，还振振有词。换做几天前，嬴容可能还会好心情地和她拌上几回嘴，或是借故聊聊天，但眼下这个男人正处于最恶劣的情绪之中，随时会被引爆。

　　“你他妈的懂什么？！不过是个机器罢了！”

　　忍不住吼了回去，嬴容迁怒似地砸了一酒瓶。刺耳的爆裂声仿佛是某人最深处的痛处，伴着困惑、愤慨、无奈，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

　　电子管家沉默了一会儿，迅即抬手道：“亲爱的小容阿sir，请问有伤到手吗？”

　　“？！”

　　“根据力度和声量判断，在啤酒瓶碎之前你的握力就已经扭断了轻玻璃纹理。妾身没有嗅觉，也没有视觉。请问，你的手有流血吗？”

　　怔然回神，掌心果真残留着疼痛。

　　“妾身去拿医药箱。请微微抬高手肘。”

　　圆滚滚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了，不一会儿，两叉手就钳着医药箱出现了。

　　“请伸出手来。”认真地转动着绿灯光，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个执着糖果的小孩，不达目的不罢休。不由得伸手照办，嬴容注视着对方缓慢而仔细的操作，半晌，低声道：“抱歉，冲你发火了。”

　　“有吗？”电子管家嗡嗡地响了几声，“在妾身看来，你只是对自己感到疑惑而已。”

　　“哈？”

　　“是的，疑惑。妾身这里的指标——与其说是怒气，不如说是混沌比较可靠。根据这几年的切实观察，你在这项指标上的几乎几乎为零。为什么突然间蹿升了这么高？工作很艰难吗？妾身的意思……哔哔……是很不愉快？”

　　“啊，的确不太愉快。”

　　缩回手，嬴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绿卷条，擦得打上了火，“花了整整五年，却在最后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意思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差不多。”

　　“所以——”

　　“所以觉得很不愉快啊。”阖上眼眸，嬴容仰身往后一靠，“一想到又要让那家伙逍遥法外，就浑身不自在。但让我更不愉快的是……”说到这儿，嬴容突然收住了口。电子管家哔哔了两声，转头道：“亲爱的小容阿sir，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怎么妾身这里的指标比先前高了好几倍？是不是这才是让你真正困惑的事？”

　　“……”

　　“沉默？妾身一击中靶。”

　　“不，我……我也不清楚……我……”抖掉绿卷条的烟灰，嬴容一手撑着额头，吐了口气，几度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是啊，感到了困惑。

　　在电子管家指出之前，嬴容自认为困扰了一个下午的恶劣情绪是因为杨鸣拒绝了预案。

　　毫无疑问，作为第一次参与文物买卖的东区黑帮没理由避而远之。能够做下军火枪械，毒品走私的黑色组织，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两个的条子线人而缴械投降——尤其，还是在短短的五年间就急速扩张、稳坐黑道黑市两把交椅的这个人。

　　白焱熙。

　　最年轻的少主人，自十岁起就让嬴容噩梦缠身的罪魁祸首。

　　哪怕是心脏再被射穿一次，也无法阻挡“血债血还”的强烈念头。

　　没有人经历他所经历的痛苦。一次次被匕首刺入胸口，一次次体会着被人背叛的焦虑和愤恨。能想象吗？反反复复二十多年，他的身体，他的内心早已被这般沉重的压抑所侵蚀，孤独，憎恨，痛苦，害怕。每当意识到这份情感源自于前世的遭遇，每当想起那残破不堪的灵魂所承受的煎熬，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也许理智可以。

　　但深烙在情感区的冲动，却身不由己，无从控制。

　　他不相信人。

　　不相信感情。

　　人与人之间，有的只有利益的交易。同事，家人，亲戚，朋友，扪心自问，会有人能不顾自身利益而全身心地为别人牺牲？哪怕是丢掉性命？答案显然易见。

　　人要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满足自己。

　　帮助是为了赢得名声，祝福只为赢得赞许。欺骗是为了守护自己，养育是为了回报。

　　所以，那个女孩也一样。

　　说是因为爱他才甘愿做线人，还不是为了期待在他眼中不同的自我满足？

　　自己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既然她自愿如此，又没有损失，何妨不为？

　　冷酷？

　　他只不过忠于自己罢了。

　　难道不顾他人感受而一味强行付诸行动的人就不冷酷吗？难道三番五次地被纠缠上，被威胁被扬言，女孩的行为就可以被接受？那不计后果的态度就可以被纵容？

　　想不明白。

　　不懂。

　　这些与预案行动有什么关系？甚至“严重”到全盘取消的境地。被东区黑帮抛尸警告的手段吓倒了？生怕惹祸上身？不……不，杨鸣不是这种人。这份拒绝一定和女孩有关。可他不过是忠实自己的感情。

　　难道这也有错吗……

　　“哔哔……哔哔……”突然，默不出声的电子管家亮起了黄灯，紧接着，嬴容口袋里的短波通讯器震动了起来。凝神一看，竟然是平时那个女孩用来联系自己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