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响起了清脆的咯啦声。
是拉下保险丝的声音。
扭头一看,白焱熙已经戴上护目镜,举起了猎枪。
长76cm的俄式v-9猎枪,除了没有定点红外线扫描外,就连子弹也是老式的铅锌。在这个普遍都以高科技覆盖的中叶,能够使用这样古董级的猎枪,已经是奢侈到了极点。有人做过预算,单单一次飞碟射击,烧金的总额就够利比里亚人温饱三年。看似夸张,却渐渐是豪门新贵奢华生活的最佳写照。
微微向右偏首,白焱熙凝神而望,眉峰,眼角,呼吸,唇瓣,感官在此刻全盘静止,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了那一点之上。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突然,白焱熙眉心一动,紧接着,扣押扳机的食指连扳数发,在旁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就听到“呯呯呯”的一连串鸣响,天空上便飘出了红蓝等四色烟雾。
快得眼睛都跟不上。
一旁的商玉惠情不禁屏住了呼吸。
真……像。
和白诚……简直如出一辙!
一样的挑剔,一样的冷酷,看似微翘的笑意其实是不屑一顾的淡漠,比起说话,他们更倾向直接行动。
不会用语言告诉你他的感受。
会的,只有命令。
“做不到绝对服从的……留着也多余……么……”
轻声低喃着,商玉惠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白诚的时候。
当时,为了是否要娶商岚为妻,帮派内吵成一片。反对的反对,附和的附和。面对白家辛苦打下的基业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白诚没有选择妥协。
他只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
也不清楚孤注一掷的理由是什么。
但就这么一句话,竟在她的心口上烙下了谁也不能见到的印痕……
“姨母?”
“啊,我……”慌张地眨了眨眼,商玉惠知道自己是没法再提嬴容的事了。白焱熙算是客气,顾及她的身份,对言语上的冲撞不加警告。然而自己是清楚的,就因为这层姨侄关系而忘乎所以,根本是自掘坟墓。
白家的冷酷,绝对不想经历第二遍。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昨天的新闻。”迅速扬起了笑,商玉惠颇有技巧地遮掩道,“印度阿三又开始烦了。派什么军队、远洋舰巡海,真是闲着没事干……”
正说着,余光瞥到一抹身影。
商玉惠马上撅起了嘴,不太愉快地别过了头。
“抱歉失礼了,彭夫人。”
来人正是宗俊逸。他对着商玉惠行了一礼,然后静静地退到在旁边。
毫无疑问,“送客”的时间到了。
尽管商玉惠很不乐意,好歹她也算是出身豪门,平时没什么人敢和她摆脸色,更别提是横插进来,不动声色地来了个下马威。但到底是交际圈里的老手,商玉惠马上压下了心中的不悦,凑身吻了吻白焱熙的脸颊,很是西方风格地打了个响指,让下人把车到庄园外院来。
识趣的女人总是懂得时时给自己留有余地。
临别前,商玉惠扔给了白焱熙一个包裹。
“算是给你的礼物吧,我想你会喜欢的。”她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我的审美观一定比你那古董机(宗俊逸)要好多啦!你可是我唯一的侄子呀,胳膊肘总得往里拐不是?”
嬉笑声随着蓝色b-77g法拉利跑车扬长而去。
打开包裹,是本相册。
烫金的边角,稀有的7280全彩喷墨,橡胶纹纸,磨砂薄面……每一个细节都似乎在表达制作者是有多么细致谨慎,尽一切可能地取悦白焱熙,讨好他,巴结他。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一部分而已。
真正的目的,是相片中的人。
嬴容。
从孩提到成年,新西兰,北京,西安,法国,意大利,上海,香港,吉林,纽约……相片刻录着时间的痕迹,男孩从年少走向了成熟,由稚嫩迈向了成年。世界的脚步仿佛为之旋转,在岁月的打磨下,清秀的脸孔慢慢地染上风尘,变得刚毅,果敢,迅猛而野性。
只是再如何变化,眼底的那份孤寂始终深不见底。
昏暗,彷徨。
将情感隔离在外,无端封尘……
“他怎么样了。”
随手把相册丢到了旁边,白焱熙朝着别馆走去。宗俊逸于是快步跟上:“刚刚醒过来,按主人的意思,正在给他做全身检查。”一顿,转口又道,“刚刚拉切耶夫上将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对主人的提议很感兴趣。只是在价格方面……”
“嫌少?”
“是的。”
从怀里取出一块12cm长的录音板,宗俊逸打开对话内容,递到了白焱熙手中,“上将认为,他应该得到至少4成的利润,而不是3成。”
“……”
“还有,在am(arms-and-munitions)原材料方面,也由先前的2:2:6改为了4:2:4——是和我们基本持平的态度。若是完全按照俄国人的要求来做这笔生意,我们的利润将减少34%,或者更多,但并不会超过40%这个界限。俄国人都已经给我们算好了,现在就等主人一个回复。”
“……”
“主人?”
“你派个人去跟着商玉惠。”
“呃?”
“还有,把最近一段时间和她有来往的都标出来。小心办。”
闻言,宗俊逸懵了。
跟随白焱熙大半辈子,对他的习性自诩了如指掌,有的心思也是心照不宣,彼此默契。但这回是真的没能衔接上——刚刚还在说从俄国进口枪械来应付日本盐泽的am交易,俄国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价是比较龌龊,倒也不是无利可图。按照自己的想法,应该不单是为了价格战,俄国方面可能会要求其他东西,因而还可以再磋商。
怎么一下子转到了商玉惠头上?
“是。属下立刻去办。”
尽管毫无头绪,宗俊逸对白焱熙的命令从不质疑。正如商玉惠说的那样,他就是台古董机,只认白焱熙的声音掌纹,其余的一概不看不想,不闻不问。
此时,俩人已从庄园的外围来到了内后院。
正预备让女仆去准备茶点,谁知,突然传来刺耳的警铃声。
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警铃声通常只有在危紧时刻才会响起,在这片由他亲自部署的庄园内更是极其意外。
马上联通内线,宗俊逸刚要开口质问,不料通话内容却让他瞬间转疑为惊。
沉默片刻后,他抬起了头。
——“是嬴容。他从房间里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