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惟醒来的时候，夜色将黑。
他晃了晃脑袋，头很沉，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模糊女人的身影，他仿佛经历着她所经历的一切，有道士模样的人围坐在她身边念诵着什么，她的手和脚像是被铁链紧紧拴住。一晃神，她被人丢进了一个地洞里头，上头有人抬着一块八角形的正正方方石块从她的头顶缓缓盖过……
方季惟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直追逐着什么，晃晃脑袋，实在想不起来。
大宝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方季惟，冷冷道，“你醒了？”
方季惟扶着脑袋起身，“我怎么睡着了？”
大宝走过来道，“你不是睡着了，你是被我打晕了过去。”
方季惟瞧了她一眼，不信。
大宝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你白天发什么疯？就跟见人就咬的疯狗一样。小宝去看你，要不是我及时出现，早就被你食之无骨了！”
方季惟皱了皱眉，“小宝？”似乎有一点片段从他眼前而过。他又问道，“小宝怎么样了？”
大宝白了他一眼道，“不用你关心！没死。”又嘀咕道，像是说给方季惟听，“妖怪就是凶残狡诈，师傅说得对，一没看住你就跑去要吃人。”
“还有！”大宝严肃道，“以后不准你靠近那个塔！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情，我就直接收了你！”
方季惟抬头，正要问他们俩吃过了没，就见大宝气呼呼地出门去了。不远处的桌子上放了一罐没拆封的泡面，放在凳子上的背包口拉链被打开，歪在一边......
方季惟笑了笑，吃得倒是比他快，瓜娃子，也不连着帮他的也泡了……
*
夜晚，院子里头的山风吹得凉得很，方季惟刚睡醒吃完也睡不着，他拿了把椅子坐在靠院子的风口上，倚着梨花树，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梦里出现的那个女人……
她是谁？
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不单单只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自从自己的脑袋被碾过之后，很多他无法接受和奇怪的事情接踵而至地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办法再把这件事和正常两字画上等号。
方季惟仔细回忆着梦里女人的模样，可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是她的象征。
想了半天，毫无头绪。方季惟叹了口气，他只知道，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座金塔，他是进了金塔之后才发生了这些事情，或许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可大宝又不许他再靠近金塔，他也不想再伤害到任何人。
思及此，方季惟又叹了口气，顺手摸上了自己的脑袋。
如今的脑袋渐渐长得飞快，方季惟估计差不多应该有半个了吧。
方季惟想了想，起身，还是去看看小宝吧。
*
来到小宝屋前，方季惟轻叩了两下门。里头传来小宝弱弱的声音，“谁啊？”
方季惟心想，这小子，估计被吓得不轻。
他放缓了声音道，“是我，小宝。“顿了顿他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里头的声音隔了半会传来，“哦，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小宝对方季惟说不怨也难，毕竟今天是他害得他在大宝面前丢了脸的，这心里头也不是什么好滋味，而且这会心里还有点后怕。
方季惟道，“我来是想问点事。“
小宝道，“那你问吧。“
方季惟，“……“这瓜娃子，还真是不肯让他进去了。
方季惟站在门口问道，“我今天伤了你没有？“
小宝，“没有。“
方季惟，“那我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小宝顿了半会道，“你的眼底有红光，像野兽，扑过来就想咬人的样子。“
方季惟似乎听到了小宝微微的颤音，他估计是吓得不轻不太愿意回想当时的事情。
方季惟其实不是很会安慰人，说些让人暖心的话，也就是人们俗话说的嘴笨。
方季惟想了想，他道，“小宝，你别害怕，我从没伤害过人，也绝不会伤害任何人，这次是个意外，你早点休息，别多想了。“
屋内传来小宝乖顺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方季惟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他只好转身，离开。
*
经过厨房口的时候，方季惟听见屋里头似乎有稀稀疏疏的细小声音，这声音很小，别人听不出来，可却瞒不过他。
方季惟朝厨房门口慢慢靠近，起先他以为是大宝，可又想想，大宝进厨房为什么不点灯，而且大宝又不会做饭跑来厨房干什么？
方季惟边靠近边仔细听，这声音像是有人在到处翻找着什么。
等进了厨房，方季惟看清了是个人影，可那人背对着他，也不知道躲在那东翻翻西找找地在找些什么，这厨房从来没人进过的地方，他来干啥呢？谁呢？难道是青云观的师傅回来了？
方季惟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轻拍了拍他的肩。
随后，那人还没转身，发出了惊天动地，惨绝人寰杀猪般的叫声……
方季惟连忙把耳朵堵上。
那人回头一把就给跪了下来，忙磕着头，嘴里念叨，“哎呦，太上老君，佛祖观音，哎呦，我的老天！求您大发慈悲别害我啊，别伤我啊！我一点也不好吃的，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方季惟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等眼前的人觉得四周没了什么动静，他终于停下了念叨，慢慢地把头给抬了起来，见眼前的是一双鞋——不是一条空荡荡的裤管或者其他——他又将头缓缓地抬了起来，眯着眼摸着黑，瞧着眼前这背着光身材高大颀长的人。
黑暗中，他就听见眼前的人喊了句，“蔡大浩？”是他的名。
蔡大浩双眼直愣！
心下想，他什么时候有名到青云观来了？
这里还有认识他的人？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蔡大浩还就真的给激动起来了。他忙起身，对着眼前的人就一把抓过他的手道，“哎呦，兄弟呀，你可哆嗦死我啦！你走路，咋还不出声呢！”
方季惟，“……”
方季惟把手从蔡大浩的手里使劲给拽了出来，在衣服上又可劲地蹭了两下。心里骂道，他娘的，我还被你给吓死了呢！
蔡大浩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自己从山下特地跑来青云观，中途撞鬼了，翻着墙才进来的，见没有人肚子又饿结果就想跑进厨房找点吃的巴拉巴拉如云。
方季惟掏了掏耳朵，就赶紧朝外头走。
要知道是蔡大浩，他打死也不会进来。
还有见过比蔡大浩这种把偷跑进人家厨房偷吃的说成是理所当然的还要厚脸皮的人吗！
方季惟走出了厨房，蔡大浩正巧也说道了尾声，他道，“兄弟，难不成你就是青云观的道长！既然你认得我蔡大浩，实不相瞒……”说到这，蔡大浩就抬头去看眼前之人，莹莹月色之下，蔡大浩看清了面前的人，声音就此戛然而止，方季惟总算心情舒畅了点。
蔡大浩张着大嘴，嘴型和表情就顿在方才讲话的语气上，他看着月光之下的方季惟，愣了老半天。
大概半分钟过后，蔡大浩终于记得把嘴给合上，他站直了身体，然后，像一团风一样地朝方季惟卷去。
“方季惟！”蔡大浩大叫一声，抡起拳头就朝方季惟的脸直扑过去。
方季惟稍稍把身体一歪，蔡大浩整个人就自己飞了出去，趴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蔡大浩像耍了疯，从地上爬起来，抡起拳头又朝方季惟扑了过去。“方季惟！”蔡大浩又怪叫了一声。
这回方季惟没有躲他，两人心中皆有怒火，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蔡大浩打人的姿势特别，到处乱抓，一手扯着方季惟的耳朵，一手拧着他的胳膊，方季惟被蔡大浩这种奇怪的打人方式桎梏住，两人开始僵持着在地上滚打，谁先起了身就在谁的身上猛揍一拳。
蔡大浩边打嘴里边边不停地念，“方季惟，你个王八蛋，狗娘养得，老子给你介绍妹子，你反倒给老子一口！你个王八蛋，啊！……”
方季惟也来了劲似的，骂道，“你他娘的蔡大浩，我日你个蛋，你介绍什么妹子给我！我用得着你介绍？！”
蔡大浩喘着粗气回骂，“我日你大爷！你害得我得连夜跑出来，这几天、、、啊？他娘的我腿差点给跑瘸了！你倒好！还给先辞了跑出来了，啊？！狗娘养的！你杀了人，还先给跑了出来！把罪让我顶？！我日……”
方季惟道，“我日你娘的！我没杀人！你他妈才杀人！”
蔡大浩道，“我杀人？你他娘的再说一遍我杀人？妈的！你再说一遍？！……”
……
……
大宝和小宝两人闻声赶来，见两疯子在地上打架，也没去拦着，在一边像看耍猴一样看得目不转睛，真是精彩得很！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两个人总算是打累了，对骂也骂累了，各摊在一边喘着粗气。
今晚的月亮很圆，两人口干舌燥地躺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天上的月色，嘴里头冒着气，银白的月光铺在他两的脸上。
蔡大浩在一旁哼哼唧唧，嘴里头还在念叨着，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方、方季惟，做、做人不、不能像你这样！你、你说，你要是真杀人了，就得直接去自首。”
方季惟顿了片刻，一把坐起身来，朝蔡大浩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杀人，你他娘的是不是耳朵被耳屎给堵了？人不是你杀的你跑啥？”
蔡大浩也想像方季惟一样一把从地上坐起来，可做了一半发现自己根本就没那个力气，软趴趴地撑起身子来，朝着方季惟道，“人不是你杀的啊？妈的，不是你杀的你跑啥啊？”
方季惟道，“我跑关你他娘屁事？”
蔡大浩双目一瞪，“不关我的事？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事多了去了！警察找不到你，当然就得找上我！你还说人不是你杀的！我呸！“蔡大浩淬了口，直接吐了口唾沫。
方季惟把身体往后仰了仰，嫌弃了一脸。
大宝眼见这事再闹腾下去也终结不了话题。她走过去道，“你们俩要闹去外边闹，这里是道观，是清净之地，由不得你们在这乱骂乱吵地鬼叫。“
蔡大浩还在气头上，转眼瞧着眼前的是个小娃子高个的人，开口就吼道，“你谁啊你？“
大宝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是这道观里的道士，师傅不在，这道观归我管。“
蔡大浩一听咽了口唾沫，占了人家的地盘撒泼，还理直气壮的，是有点不太好。蔡大浩气场忽然就减弱了，声音怏怏地，“哦，哦。“然后转头看向方季惟嘿嘿笑着同大宝道，”这、这是我兄弟，我跟他还有话要说。小道长能不能容我们再多说一会？“
方季惟白了他一眼。偏头，不想理他。
大宝冷冷瞥向蔡大浩道，“他是你兄弟？“
蔡大浩笑得殷勤，“啊，对、对。“
大宝道，“你一个人怎么和一妖怪交上朋友？“
“妖怪？“蔡大浩蒙了。方季惟是妖怪？
蔡大浩把眼转向方季惟，似乎想得到什么确切的回信。方季惟瞥了他们两眼，直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