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我和陆敏川共处一室,还能体肤完好。没有工作这个魔咒,我居然变成了他倾诉的朋友,显然与工作毫无关系。对于我的工作,他只字不提。
陆敏川不知道,我已经被严经理压榨得难以存活。这个上海老女人有着独特的整人绝技,每天给我做不完的活,处理不完的品质问题和难以签订的各种采购合同。我才明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意味,不过偶尔也能和组里的人聊上几句,时间久了必然有共同语言,诸如对严经理的不满和对公司体制的抨击。有了消极的共同点,自然而然排斥我的行为慢慢淡化。什么样的领导带什么样的兵。严经理只是成功的让她的组员孤立我,却让我成功的诱敌深入打入了内部。
我不从来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可是真诚却是□□。不够坦诚的人无法相处,可是却无条件的接受他人的坦诚。这或许是同事相处的不二法则。
只是,我开始探究严经理讨厌我的真正原因所为何?当然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没能找到理由。
你想知道真相时,世人极力隐瞒。你全然无所谓之时,每个人都像跳梁小丑般各种解密。况且,有时候别人讨厌你,就像你讨厌别人一样,往往不需要任何理由。想到这里,自然就心静了。
小白从学校搬了出来,在嘉定白银路附近找了一个合租房,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工作总能是产生距离的借口。唯一欣慰的是我们的感情不会有任何影响。距离是个好东西,远的人自然远了,心近的人无法剥离。过滤掉身边那些不愿意维持的关系。
向北和秦月然订婚后,秦月然没有搬到杨浦这边公寓里,还是住在她虹口的单身公寓里。一个仪式后,二人好像也只是仪式的变化。他们的婚礼定在了年底,秦月然正在规划中毕生一次的盛宴。她来家里的次数也多了,向北不出差的日子她会来家里转转,但从不留宿。
最近厦门的案子开始进入施工阶段,二人便经常一起过去,出差短则两三天,长则一两周。我知道秦月然故意拖着向北,能在外面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好避开我这电灯泡。
我逼迫自己不能依赖向北,他迟早会离开我,不是吗?我开始试着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工作无疑是我的唯一选择。不敢回家,害怕面对空洞带有向北气息的屋子,我就窝在办公室里做资料。采购部开发了一家南昌的供应商,所有的合作细节严经理都踢给我处理,陆敏川就要过去和工厂老板面谈,我得在他去之前做完所有的合同资料。这个魔头最近去了深圳,我的世界好像静谧了不少。工作,生活,活得顺其自然却了无生机。
7月天气转而炎热,向北厦门的案子总算告一个段落,施工顺利结束,进入验收阶段后就能回收尾款。因为连日在工地上实地勘察,向北黑了不少,加之过于劳累,一回上海就大病了一场。没日没夜的咳嗽,高烧退了烧,烧了退,秦月然便成了常客,每天过来忙着做粥买药,打扫,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我还是不爱说话,或者说我已经变得不爱讲话。看着向北一天一天的好起来,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可是秦月然借机深深的打入内部,成功从向北那里拿到了公寓的钥匙。我虽不开心,却没有立场发作。她终究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而我只是待嫁的小姑。
敏感的危机意识提醒自己,在向北心目中的地位也好,在这个家的地位也好,都将是江河日下。
某一个夜晚我被渴醒,去厨房取水时听到向北的房间里有动静,隔着门听到了秦月然的浅笑声,那种荡漾的声音立刻让我的脸红到了耳根,她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低沉,却是那么的撩人。端着手里的水开始剧烈的晃动,心,是慌张还是疼痛,不可知。
翌日,向北在浴室洗漱,秦月然站在向北房间的阳台上打电话。阳台上隔音效果差,只要我开着窗户,她讲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昨晚我们那个了。”
心惊。
她接着说,“那是自然。。。嗯,你是说他妹妹?还不是天天苦着脸好像上辈子欠她的,我没有婆媳矛盾,倒有个讨厌的小姑子。不过啊,也不小了,等她嫁出去,跟向北有什么关系。”
她的想法也该如此,我并不十分意外。可是又听到她笑得很开心的说,“昨晚向北也跟我聊了,说先委屈我几年,他妹妹不懂事。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计较啊。没了爸妈只能靠向北,我不忍也没办法啊。”
我啪的一声拉上窗户,再也听不下去,细声痛哭。原来向北的心里我是如此?没有爸妈,我是否是一个寄生于他身边的可怜虫?
自此几周我都没有和向北讲过一句话,他自然不知为何,我的阴晴不定他已经习惯,他唯一做的就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却少了之前的宠溺言语。秦月然在挑拨离间这件事情上做足了准备,手段非常。毕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对女孩心思一窍不通的向北和涉世未深的我,犹如踩死一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
我和向北的关系就再她的操控下,变得时好时坏,虽然这种情感的裂纹更多来自于我单方面,可是我越来越不想回家,不想看见他那深邃而怜爱的眼神还有秦月然随时变换的演出。
小白为我鸣不平,她更多的是觉得向北这种优质男人败在了一个内心丑陋的女人手里。可是木已成舟,况且是向北自己的选择,我除了难过和抑郁,似乎无处宣泄。
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愿她能在向北面前扮演一辈子的贤良淑德。
7月中陆敏川去南昌出差,同行的小采购怕热就硬求着我去,我求之不得。终于有了可以短暂逃离上海的机会,这就是救命稻草或雨后甘霖。我已经窒息到无法呼吸的程度,小白说你再这样逼自己,迟早会疯掉。可是在我疯掉之前,满心都是向北。
小白说你该恋爱了,有了爱人,自然就能转移注意力了。可笑的是21岁的我连爱情为何物都不知道,我的心根本没有憧憬美好爱情的任何想法。小白半信半疑,问我,“你不会是同性恋吧吧?”
“不,我是无爱主义。”我冷静的答。
昌北机场离南昌市区打车要一两个小时,出了机场,陆敏川热得暴躁起来,直呼让我赶紧找车,他需要凉爽的静静。这个男人不是不能吃苦,而是有一张善于抱怨生活的嘴巴,还有突破生活局限的能力,否则他也不能放着好好的富二代不做,白手起家。
陆敏川是个双重人格十分明显的人,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寂寞的夜里,他的眼神迷离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慰,可是日常生活里总是一副恶毒形象,让人敬而远之。
我找了个出租车,到了江大南路附近的酒店,放下行李稍作休息就催他出门吃晚餐。他很不情愿,这么热的天气,南昌这个火炉让人难以静心。
记忆里我们在八一广场附近很小的一个菜馆吃了饭,环境一般,可是口味很好,那晚难得我埋头吃了很多,陆敏川抱怨不断,却因为可口的饭菜给了我一些好脸色。
酒足饭饱后,我们沿着八一广场慢慢的走着,夜里,空气中仍有灼热的分子闪动,三三两两的行人,英雄纪念碑附近灯光点点。
走着走着一个老阿婆提着玫瑰花而来,如老套的爱情剧一样,阿婆对着陆敏川说,“帅哥,女朋友这么漂亮,给买朵花吧。”
他紧绷的下颚,有些滑稽的表情。我狡黠的笑了,“阿婆,他是我老板,可不是什么男朋友。”
阿婆一愣,满面笑容,契而不舍的说,“很快就是了,先生给买一朵吧。”
陆敏川瞪了我一眼掏出一百给了阿婆,10块钱一朵,他买了一把。我推脱说,“不用买这么多的。”
他鄙视的说,“我讨厌零钱。”
这个男人明明是出于善意,可是说起话来总是不给人留下任何余地。10朵玫瑰,那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没有任何与花语有关的故事,我却觉得异常的芳香。
路过万达,一行人在搞活动,几个年轻的女孩穿着白体恤,胸口印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像是做什么公益推广。我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提着个竹篮跑了过来,笑眯眯的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陆敏川,敏捷的塞了个东西给我们,可爱的说,“祝你们幸福哦。”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陆敏川一眼,拿起手里的小东西对他晃晃,学着那女孩说,“祝你幸福。”
陆敏川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东西,红脸拉着我就走,女孩子在身后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深深入耳。
待到人少的地方,他才放开我,表情诡异的说,“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被他的话说得一头雾水,我难为情又有些恼羞成怒,“陆总,何出此言?”
他把手里的东西丢给我,讽刺到,“拿着计生用品对一个男人说要幸福,不是勾引是什么?”
我这才仔细打量那个叫避孕套的东西,方方正正像化妆品小样,捏在手里像是一个大耳圈。顿时无地自容,慌忙给陆敏川道歉。
回酒店后我把这件糗事告诉了小白,她笑到抽经,“向南,你是白痴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21岁的人怎么能不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
我很无辜,“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它长什么样?”
说完还不甘心,拿起那个东西又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这就是“爱”吗?最后放在了包的夹层里。
很多年后在一本书上读到关于人成熟的标志,其中一点就是,当你会分辨计生用品的种类并知道如何使用。
我也会长大,可是心却仍然停在幼稚阶段。邪恶的想到那晚的秦月然,开始好奇男欢女爱的向北将是如何景象?
虽然自己都觉得内心变态。可是这完全是出于对成人世界的好奇。当你模仿他们时,你开始尝试做大人的事情,却不见得能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