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一楼的伙计朝门外喊了一嗓子：“马大娘，你进来吧。”

　　姚纤纤朝门口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体形微胖穿着洗得发白但没有补丁的宝蓝色对襟衣服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摇了个团蒲扇，边走过摇还嫌弃地朝地上不住地吐口水：“这什么鬼地方，这么破。就是我家的猪圈都比这干净，比这好。”

　　醉一楼的伙计见她进来了，抱着手说道：“姚纤纤，这位呢就是我们城里最有名的牙婆了，你放心，只要让你家小丫头片子跟她走，她立马就会给你五两银子。”

　　姚纤纤眯了眯眼，五两银子就想买走她的安安？

　　那伙计没有眼色，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乐意，就是把你家小子也一并给她带走，她还可以付给你十二两银子。怎么样，这笔买卖不错吧？”

　　姚纤纤点了点头：“的确不错。”她冲牙婆说道，“姓马的，如果我把我家闺女卖给你让你带走了，你会把她卖到什么地方去？”

　　“娘！”姚纤纤话音一落，就听到安安一声大叫，接着她哇地哭了起来。

　　小武也瞪着她，“娘，你真的打算把妹妹卖了还债？”

　　姚纤纤走到他们跟前，蹲下了身子，细声细语地说道：“小武乖，囡囡乖，娘只是问一下。你放心，娘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卖了你们。记住我的话，一会子只要看到我动手了，你们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安安听到她的话眼睛一亮，娘这是要和人干架了？

　　小武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傻傻的点了点头。

　　姚纤纤站起了身子，面向醉一楼的那个伙计，又看了眼摇着团蒲扇的牙婆，“姓马的，你还没回我的话呢。”

　　牙婆皱了皱眉，“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我马某人名声好，我话撂在这里了，只要你签了卖身契，人都不是你的了，你还管这么多干嘛。”

　　姚纤纤点了点头，她将耳边的鬓发捋到耳后，说道：“话是这么说不假，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猜猜吧。”

　　她盯着牙婆，又扫了眼醉一楼的伙计，她一脸讥讽地说道：“我家闺女长得还不错吧，打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这小模样儿我敢说在这太坪村里她要是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牙婆听了这话，摇扇的手明显的顿了顿，接着又发出一声叱的冷笑。

　　她没有否认。

　　这小姑娘她刚才见到了，那的确是个美人坯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那小脸上水嫩嫩的，好像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这么俊的一个丫头，怎么说都是抢手货，随便都能挣到钱。

　　姚纤纤见她不说话，又开口说道：“那么，这么个小美人儿，无非是两个去处，一个呢，是卖到大户人家里做丫头，当下人。如果运气好，等她长到十三四岁来了癸水，如果被大户人家的少爷或者是老爷，又或者是其他某些人收了当个小妾甚至是通房，要不然就是个侍寝的。当然这算好的结局。第二嘛，那就是青楼了。”

　　牙婆脸上的笑慢慢的凝固了，她也不摇手里的蒲扇了，她上下打量了姚纤纤一翻：“你就是知道又怎么样？要怪啊，就怪你这个当娘的没本事，连点儿吃食都要去赊，还真当你是沈府的少奶奶呢？”

　　醉一楼的伙计也跟着说道：“那你倒是也顺便说说看，如果这小子买去了是个什么下场？”

　　姚纤纤认真的伸出个手指头：“一，卖做奴隶，永生永世的奴隶，二……”一想到那种可能，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积善堂的伙计叹了口气，“那沈夫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第二个是什么？”醉一楼的伙计瞪了他们一眼，眼神中似乎在警告他别多管嫌事。

　　“第二个就是卖到宫里去当太监！”姚纤纤脸涨得通红，“当然还有第三个可能，那就是被你们卖到勾栏院。”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说这些废话脸什么用？”牙婆扫了姚纤纤一眼，“这丫头长得还过的去，那小子看样子也是个机灵的，两个都卖给我吧，我就发点善心，给你十五两银子。”

　　姚纤纤听了，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子可以说是一笔很大的钱了。

　　在这个太坪村里，有了十五两银子基本上就可以过上二十多年还有剩余，十五两银子就是拿去给娶不上媳妇的人买媳妇来都可以一口气买来俩。

　　真的算一笔巨款了。

　　院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围了一圈人，当听到这牙婆说要出十五两银子买姚纤纤两个孩子时，外面哗的一阵轩然大波。

　　他们真恨不得冲上去，替姚纤纤作主了。

　　这买卖，值了。

　　十五两银子换半生的荣华，怎么都是她赚了。

　　更有甚者开口喊道：“姚家妹子，你帮沈家养孩子做什么，还不如卖了，将来你就是再嫁，也没个拖累。”

　　“就是，就是。你都帮他们沈们白养了好几年的孩子了，这沈家是怎么待你的？”

　　“他们这么待你也就算了，你忍心让孩子跟着你受苦遭罪？”

　　“可不就是吗！”

　　“对，就是十五两银子。这买卖，我可算是亏了。”牙婆笑弯了眼，她不屑地撇撇嘴说道，“这两个孩子我买了去还得供他们吃，供他们喝，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买主看中？谁知道你家的孩子一顿能吃多少？谁知道他们手脚干不干净？我可是听说了，你嫁到沈家的时候，三个月可是吃了五担白米。”

　　牙婆的话一出口，院外哄的就笑开了。

　　当初，不知道多少人拿这事来取笑过姚纤纤。

　　真是能吃啊，三个月吃五担，怪不得沈家不要了。

　　沈家就是养头猪，三个月也吃不了五担白米啊！

　　姚纤纤见她说到自己的糗事，脸上微微闪过一抹红晕。

　　看这幅模样，这三月吃五担的糗事还真不知道要被人笑话多久！

　　醉一楼的伙计也笑了：“我就说呢，原来是个能吃的。我就说怎么会在我们醉一楼一顿吃了二两银子啊！”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朝院外一比划，“二两银子呢，就是生猪都可以买一头半了。”

　　他的话一说完，院外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小武和安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可是清楚的很。

　　当初，娘之所以会去赊吃的，那可都是为了他们啊！

　　安安终于忍不住了，她冲了出来大声喊道：“你们笑什么，要不是那天我生病了想吃点儿好的，我娘怎么可能会去赊帐？你们知道什么啊！”话一喊完，她的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要是不我馋嘴，娘就不会欠下这么多钱了，呜呜呜……”

　　小武眼睛也是红红的，可是到底他还是胆子小，只是将安安轻轻地搂在怀里不住地安慰着她，一边瞪着牙婆，瞪着醉一楼的那个伙计。

　　“对啊！”醉一楼的伙计听了将手一拍，“你们只要承认在我们醉一楼吃了饭赊了帐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管。今天，我只是来讨债的。姓姚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姚纤纤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撒。

　　又看到安安哭的梨花带雨的，她也跟着不好受。现在这醉一楼的伙计又在旁边煽风点火，她突然就爆发了。

　　“怎么样，怎么样！”她眼明手快地从地上拾起一根棍子，朝着那伙计的脑袋就是一棍子，“王八蛋，老娘告诉你，想要我卖儿卖女还债，除非是我死了！”

　　事发突然，众人的笑声嘎然而止。

　　姚纤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三下两下就用棍子将那伙计打翻在地，她打红了眼，瞪着牙婆喝道：“姓马的，你给老娘听好了，除非是我姚纤纤死了，要不然不管你们谁来打我孩子的主意，”她指着地上在不断打滚求饶的醉一楼伙计，“否则他就是榜样。”

　　“嗬，反了天了！”牙婆噌噌地将袖子都撸了上去，她双手往腰间一插：“我今天买定你家那小丫头片子了，我看谁敢拦着！”

　　姚纤纤二话不说举起棍子砰的一下就砸在了她的头上，她还没来得及喊痛，姚纤纤又一棍子打在了她的身子上，马婆子刚想用手来挡，她又是一棍子打在了她的手肘处——积善堂的伙计见了，正想上前去拉架，忽地又住了脚步，只见姚纤纤又是一棍子砸在牙婆的腿上，棍子砰的断成两截，她索性将棍子扔了，直接就坐了上去，双手左右开弓：“我叫你无法无天，我叫你来买我的儿，我叫你来买我的女，我叫你助纣为虐，我叫你买卖人口……我打死你个丧尽天良的恶婆子！”

　　院外的人只听见一阵啪啪啪的响起，混着姚纤纤愤怒的咆哮，他们听的是胆颤心惊……

　　可是，院子内的安安却是再次睁大了双眼，她的眼睛在放光：“哥，你看，娘骑在那胖女人好威风啊！”

　　沈武一把就捂住她的眼睛：“圣人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