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很矫情 第十五章 新的阴谋
作者:微生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在众人眼中,「宫燕」一直是一个精通律法的人,而我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法盲,所以一开始去大理寺报道的时候我几乎是抱着一腔“今儿个老娘就是死也要死在工作岗位上”的热血。待过了几天适应期,了解了大理寺丞的日常之后,穿帮什么的永远远离了我。

  因为大理寺丞的工作任务很简单,非常简单,极其特别的简单!

  虽然赵祁派我做大理寺的头头,手底下掌管无数人命、官司……可这些都不用我管!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拿着印有「大理寺」的官印为每一份递交上来的文件卡戳。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贴心的御章台还给我派来了一个名叫燕义的助手?作为他暂时的上司,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燕义完全履行了做一个副手需要做的职责。

  大理寺可是大食国最高的政法机构,每天都有无数待审核的文件,层层上送,可我怎么知道哪个该同意哪个不该同意呢?

  这个时候,我们品学兼优的燕义童鞋就站了出来,在战火纷飞的壕沟里大喊「向我开炮」……于是我就真的如他所愿了,所有的事务全权交由他来处理,我只负责把他上交给我的文件签字盖章同意。一开始也有人颇有微词,好在宫宴当年也是御章台里人见人厌的一大变态,遇到这种情况的,我就拿眼睛一斜,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的敲击着桌面,冷冷的问上一句:“卿觉得区区这种程度,也值得本官出手吗?”往往这么一问,有质疑燕义借机夺权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了。

  然后燕义就继续努力的为我服务,任劳任怨,以至于他每次休个假,我都无比想念。

  今天,是每五日一次的休假,又是燕义不在的日子。

  我和燕义的休息刚好串开,他休息的时候,我铁定在大理寺这个铁牢笼里头工作呢。

  懒洋洋的将下面人递交的材料扔回去,底下的人诚惶诚恐:“大人,这个……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哪儿知道妥不妥去?!就连子何,以前也没有陪宫宴在大理寺工作的经验啊,我们俩加一起就是五百!

  就我这种高端人士怎么可能说出「对不起,你们交上来的东西我一点儿也看不懂」这种话!我托着下巴,继续懒洋洋的望天,哦对了,这里有房盖,我只能看见天花板。

  “嗯……确实有问题啊……你们拿回去好好改改再交上来给燕义看看。”

  可能是这样含混的回答不能令站在我桌子前面那帮精明的大理寺卿们满意,他们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当中站出一个领头的人来,高举象牙笏说道:“请寺丞大人明示,吾等究竟哪里做错了?”他的态度很强硬,其他人也帮衬着摆出一副“今天不给我们辛苦工作的成果一个交待,我们就血溅当场没商量”的架势。

  平生最怕这样忠肝义胆愿意以死进谏的臣子了。但,亲们!就算你们这样,我该不会还是不会啊!

  来之前御章台的台长桑东方不掰大人已经把任务明白的交待给我,“燕儿啊!「御章台」十三太保里面我最欣赏的可就是你了,去了大理寺以后,你得好好干,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要是捅出篓子,咱家也保不了你了,知道不?”

  这些大理寺卿要是集体在我这里撞阶自杀,我那娘娘腔的上司别说保我了,估计还得再捅我一刀以证明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看一眼侍立在案边的子何,他最近正在修习「睡梦罗汉拳」,拳术没进步,但睡觉的功力有很明显的提升,他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站着入睡,并且还能在睡梦中感觉到脚麻了,然后金鸡独立,继续睡。

  我用力咳嗽几声,但子何在睡眠中达到了忘我的状态,没听见我带有求救意味的暗号,眼见旁边这个靠谱的货貌似是活不过来了,而靠谱的今天又休假不上班。难道广袤尘世,我于此时此地,只能依靠自己了吗?

  想想就觉得好心酸好凄凉啊。我咬咬牙,还是翻开了一个外带红封的文件。

  大理寺的工作方式与大食国其他机关的工作方式有很大出入,尤其是在文件拆封等级上,有很严苛,并且被严格遵守的制度。就拿文件上面的外封皮的颜色来说吧,有白封、蓝封、青封、黄封、红封、紫封、金封等多种区别,分别表示着此文件的重要程度。饶是我目前担当大理寺丞的位置,能拆封阅读的文件最高级别也不能高过红色。

  现在我手上这一封就是红封文件,那鲜血般的颜色简直要灼伤我的眼睛。

  拆开封记,我开始阅读,越读越觉得全身发冷,见鬼似的毛骨悚然。

  “这不可能!”我一把摔掉文件,“你们太能胡说了!闻人氏一向安分守己,服侍几代帝王,是我大食国的功臣!你们竟然说他谋反?!”

  文件的扉页赫然标注几个大字——「闻人氏家主闻人统谋反证据确凿,待三司会审后即可定罪」。

  我爹以前曾同我说过,这大食国的江山,一半是闻人氏的功劳,开国之初,国力微弱,是闻人氏使用外交纵横权术减少劳民伤财的战争;后来幼主即位,子弱母壮,是闻人氏保护少帝、联络群臣,为重新夺权出谋划策;后来有封疆王爷不服弟弟做皇帝,起兵叛乱,是闻人氏陪赴战场,培养斥候、定战平波。闻人家的功劳叠加起来,连我纪家都尚不能及;闻人家为大食国丧命的人数,几乎有一城之数。而且其宗族最是忠心,哪怕后帝昏庸,也绝无取而代之之心。

  这样的家族,用几世几代无数鲜血递加的显赫威名,今朝居然说其有心谋反,证据确凿,你叫我如何相信?

  “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的错!闻人一氏几至愚忠,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却做出这样的判断,难道还没有错吗?!”

  他们竟然讶异于我的愤怒,好像我脾气发得近乎是无理取闹一般。还是为首的那个人站出来,小心斟酌着字眼,生怕触碰我更年期一般敏感的底线。

  “这个……大人,所有的证据都是经过我们亲自查证才得出来的结果,虽然现在主谋还没承认……同伙儿也还没确定……但是已经撬开了几个下人的嘴巴了……”

  我气急败坏的问道:“亲自检验证据?你们还抄家了?抄了闻人氏的家?好大的胆子!现在我是大理寺丞!你们奉了谁的命令?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寺丞?!”

  被我怒骂的一干人等傻了眼,半响才反应过来,怯怯的回答我的问题:“那个,大人呐,这不是您的亲自签发的调查令吗?”

  我亲自签发的?撒谎不打草稿的!我怎么自己签了自己不知道?!诶?等等……

  我猛然间想起这段时间甚是依赖我的副手燕义,因为他递上来的文件基本都很可靠,我一般连看都不看就直接盖戳。

  这么说来,貌似、好像、大概、也许、可能还真是我签发的抄家搜捕令。我揉着额角,爹啊,对不起我给你的好朋友判错了,闻人叔啊,我对不起你,你白疼我了,结果我无意间还给你下了这么大一个套子。

  “你们谁,去,把我签发的那份,找出来给我看看。”

  我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格让他们很难琢磨,大部分面容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我去!这女的是更年期到了还是健忘症犯了”的表情,只有领头的那个还能维持恭敬,“大人,您签发的那份搜查逮捕令就在这份文件最后面的附录里。”

  从后往前一翻,嘿,还真有!

  真心好后悔相信了燕义那个王八蛋呐!虽然不管事,可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大理寺的人逼问拷打的内幕,基本上吧,进了大理寺门的人,纵使能活着出去,也免不了残废余生。

  闻人氏这一任家主闻人统身体孱弱如女子,很少有人知道他以前会武功,而且精通各大门派的招式漏洞,以前我尚且能战的时候他曾在我家合欢树下和我爹一边喝酒,一边看我比划,偶尔他喝得开心,随手划来一根树枝,笑道:“来来来,纪家的小欢若,叔叔给你耍几招。”

  年幼的我彼时尚不明事理,不知道就算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天也必须舍弃。我只记得有一天闻人叔叔全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奔来我家,找到我爹,也不说话,只是笑啊笑,我爹双手颤抖的为他包扎伤口,他一眼看见我,笑了笑,说了此次来我家唯一的一句话:“小欢若啊,真是对不起,叔叔食言了,叔叔的经脉全部断了,练不得武了,今后,也教不得你剑法了。你可要好好和燕老将军学,不要偷懒。”听完这句话,我爹再没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

  没人可以想象出,闻人统究竟对皇室忠心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我只能说,因为皇帝一句猜疑的话,他自己剜断了自己全身的经脉。

  曾经我无法想象那种疼痛,直到我那日伤筋折骨再不能动武之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如此锥心之痛,而闻人统,除此之外,还要承受被一直效忠的帝王猜忌。

  我有多明白那种痛苦,就有多么无法相信现在的事实。

  “燕义呢?!叫他给老子滚回来!!!”我声嘶力竭的大吼,我要当面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好歹当年燕家也受过闻人氏的恩惠,这个小白眼狼就这么不念旧情?!

  他不念!我也要念!纪欢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带累无辜!我也绝不是进了御章台就六亲不认的人!

  “大人,似乎,和闻人氏交情颇深?”领头的那位大理寺卿已经看出些端倪,试探着提醒我不要有越过自己底线的关心。

  反了!要是我对个无罪却硬要被处死的人表达了我的同情心,你们还会怀疑我也是同伙儿对不对?!我当即大怒,一脚踩上桌子就要冲过去拍扁那个问我话的大理寺卿。

  使了半天的劲我也没能跨越过那条保护了各位大理寺卿安全的桌子,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的上一任一定要用一个这么大这么长的办公桌,现在我翻过去逮个人都不方便!

  不过我没办法逾越一定不是因为摩擦力太大的缘故,我顺着反向拉力回头看去,子何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两只小手上用力到青筋暴涨,死死拉住我的衣角不松手,用眼神示意我要冷静,冲动是不能办成我想要的事情的。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洗刷闻人氏的污名!我要把闻人叔叔从大理寺的牢狱中拯救出来!我要让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就像不曾发生过这件事一般!

  这些,只有通过三司会审才能做到了吗……

  我狠狠咽下一口气,好!为了闻人叔叔,我可以暂且忍耐。

  可还是痛恨啊,这样无力的自己……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丧家之犬一样的可悲啊……”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泽桑初见我时,不屑讥讽的话语。

  如今看来,这话说得当真是入木三分啊。

  我颓然收回脚,此举令大理寺卿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立马识相的告退,迭乱的脚步离去后,寺丞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子何两个人。

  “姑娘……怎么会这么激动?”半响,等我平静之后,子何轻轻的问。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欢若只是个雪山神庙的小奴隶,从没有来过中原的人,怎么会因未谋面的人遭到不幸而大发雷霆,几至失态?

  还不能在此穿帮啊……我阖上眼,不期盼他可以理解我对过去是有多么思念。“我的确不认识闻人统,不过很久以前闻人家有一位先祖曾在雪山逗留过一段时间,他教会我们种植来自中原的种子,也教会我们培养中原地区特有的棉花……他做了很多很多让雪山人民感激的事情,虽然最后他走了,但是这份恩情始终被我们铭记在心,并且把这份恩情,一代代的流传下去……”

  我说的这番话都是真的,雪山寒冷,终年大雪纷飞,而且地域偏崎,人民穷困,每年冬天,都有很多用不起皮袄的贫民冻死。最后多亏了闻人氏先祖闻人汉扬带来了棉花等作物的种子,物美价廉的棉花受到了穷人们的欢迎。这份感激,连同雪山延绵不绝的血脉流传下去。

  “我真的无法相信,那样慈悲的人,他的后代,会在太平盛世里举兵造反……”我呢喃如耳语,那样期盼回到曾经,那样希望过去依旧一成不变,那样渴望故人依然在原地等待的心情,我能说给谁听?谁能理解我的欲望?

  谎话说得多了,也就成了真的。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安然呆在我随口编给子何听的谎话背后,说我不过是有恩报恩而已。

  和谁的过去都没有关系,无论是纪欢若,还是恰巧在纪欢若幼年时期出现过的人。

  站起身整整因为歪曲的坐姿而产生褶皱的官服,套上为了抠脚方便而脱去的鞋子,我迎着炽热的阳光走出门去。

  身后的子何急忙跟上,“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久违的阳光热情的扑面招呼过来,我眯起眼睛,“子何,懒散得久了,咱们也该用用功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