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很矫情 第二十章 爱情是个沉重的包袱
作者:微生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自我同燕义撕扯那日纳兰熙问我,是否真的那么希望闻人统可以活着,之后,我就开始千方百计躲着他,尽量不与他有接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内心就在那一瞬间生出一种挥之不去的念头,令我不愿面对他。我猜,这可能是报应,上天在惩罚我对他说谎那么多次。

  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我的人生中一次谎言也不要出现,我也理智的清楚,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谎言。

  连纪欢若的存在,都需要一个又一个谎言交相遮盖,而躲在阴影夹缝缝隙的我,除了编织如梦般美好易破灭的谎言外,还有什么力量去弥补即将揭露的真相?

  我在怕,在恐惧,谎言与假面同时揭开的那一天,我怕我的存在被人知晓,可我又很矛盾的希望被人铭记,希望能够偶尔脱去伪装透透气。

  我怕那些丛生的假面,有一天会完全取代我的真颜,最后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

  我也有预感,这一天的来临,不会太久。虽然我将面对的很可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真相,但我别无选择,既定的命运枷锁已经把我牢牢囚禁,我只得顺应天意,一步步走向属于我的人生轨迹。

  「死」很痛苦,但「生」却更加煎熬。选择活下去的我,只能忍耐。

  在我躲避纳兰熙的同时,燕义也躲着我,看样子是我那天疯狂的举动吓到他了,乃至于我此番特意上门堵他,他也不敢见我,把门插严实,瑟缩在大门后,背抵门板向我讨饶。“我的小姑奶奶呦,您说您都有喜了就别到处乱走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把孩子生下来最要紧!”

  我根本没怀!是纳兰熙随口胡说的!不信你来摸啊!你见过男人生孩子的吗?就算我想我也不能违背孟德尔他老人家吧?我和纳兰熙俩个雄性,两个父本,怎么杂交?!

  “再说了,宫大人,您挺着肚子堵我家的门不太好吧,别人会以为这孩子是我燕义吃干抹净还不承认的!”

  我呸!我站在大门前中气十足的回骂:“夭寿的小子!你丫是个敢作敢当的主儿么?!别把自己说的多么出淤泥而不染。”

  燕义当即反驳,“宫大人,您觉得,就凭在下的手段,可能留下日后找上门来的麻烦么?”

  这话倒是真的,虽然燕义不是什么好饼,可咱们必须承认人家是绝对的高瞻远瞩未雨绸缪,要是他的种他绝对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是吧~是吧~”燕义隔着门向我炫耀,我默默的点头赞同。

  诶?不对啊!话题完全跑偏了啊!我来这里的初衷不是为了和你商讨育儿心经啊!何况我还没有!

  于是我更加用力的擂门,完全不怕他家大门塌掉,使劲儿的手脚并用的上,饶是我如此拼命,最终也只敲出了燕义一句话,往后任凭我如何折腾,他都不肯再言语。

  ——“找东方不掰去吧。”

  当然不可能他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毕竟我没有宫宴以前的记忆,贸贸然的去了容易被人戳穿身份,我向来不喜欢打无准备之战。

  可我左思右想,还是没能参透个中玄机。至于燕义让我去找东方不掰,就我这演技哄哄纳兰熙那样五讲四美的好孩子还行,想在千年老妖精般的东方不掰手底下瞒天过海?这是我爆种变身后都不能企及的挑战。

  连燕义和我相处几天后都觉得我性格大变,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别提东方不掰了,那个变态的手段我从子何那里也略有耳闻,我可不想去他手里头打趟转转回来。

  无计可施之下,我不顾嫌疑沾身,带着燕义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去拜访了靖王赵无忌,我也知道他未必会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可内心里,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他能念念闻人统的功绩。

  赵祁不肯念闻人家守护赵氏江山百年的恩情,他也不愿意被旁人指责不体恤老臣子,赵无忌若是能在此关头说上一句,闻人统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赵无忌听过我的来意后,不出所料的很为难,“这个,那个……欢若啊,你也知道孤的苦楚……”

  我听腻了推脱之词:“王爷明说就好,这闻人统,您是救还是不救?”

  赵无忌很愧疚的低下头去,尽力让自己释放出很悲伤的情绪,“对不起,欢若,我不能……不是我不想,是我真的不能……”

  戏太假了!我冷冷的看他,“王爷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计划?”

  这一句插入赵无忌要害的话让赵无忌目光如炬,“欢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嘿嘿冷笑着不说话,我什么意思?你自己猜去吧!

  赵无忌,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说你安分守己,可能么?差点登上龙椅的你真的看淡权势了?还有你向我要求的东西,如果你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还翻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虽然你从未和我讲过你的计划,但你那么明显的二心,我纪欢若又不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能调查到我尚在人世的消息,能从市井花街中把我找出,能请来名医为我诊治身上的伤,知我不能再习武后安排人教习我细作的功课,能说动大教皇为我施行逆天之法借尸还魂,甚至连重生所需的躯壳也一并包办……所有的一切,如果说赵无忌不过是念着幼时的情谊,你可相信?

  反正我是绝对不信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连亲伦纲常都断送的家族,还怎样博得他人信任?

  纪家过去不知在皇族之人身上栽过多少跟头,最终输得身家性命全无,我纪欢若,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上当两次。

  赵无忌的野心,赵无忌的企图,赵无忌的密谋……因他从未瞒我,所以我统统知晓,而我,更是他整盘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也亏得我是他的同伴,所以他还留着我,没有因我的肆意妄为而抛弃我。

  也就是说,我还有我的利用价值。

  褪去温良伪装的赵无忌拧着眉心,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欢若,我们不是已经缔结盟约了么?!现在,你是有了反叛的心么?”

  “自然不是。”

  “那你这是在要挟孤了?!”赵无忌冷静的看向我,他并没有厉声喝怒,相反,他的眼神慈悲得就像是看着在原地打转、无处可逃的猎物。让我非常不舒服。

  “如果孤不救闻人统,你就会到祁阿九那里告发孤?你觉得祁阿九会信你?”

  是啊。我闭了闭眼,努力蒸发眼底泛起的水汽。赵无忌的每一句质问都戳到核心,赵祁生性多疑,就算我出首告发,也不过是让赵祁找到个由头,拔掉赵无忌这根卡在他心里多年的肉刺,收拾完赵无忌,届时,也就是我的死期。

  哪怕我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我说我就是纪欢若,也不见得如此离奇的事情他会相信,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他会对我这个前太子妃网开一面。

  “欢若此番前来,是想求靖王为我指一条明路。”我凝视眼前这个把自己掩埋在浮名中许久的男人,撩袍,膝盖随同我多年仅余的傲骨一并舍弃,我跪在赵无忌面前,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王爷,他日王爷大业图并,总归是需要正宫承认才算是正名,以闻人家的地位办到此事轻而易举,若有闻人家相助,王爷大可舍弃一无是处的纪欢若。”

  我愿意用我的生存机会换取闻人统。

  千万不要以为我有什么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只是闻人统还不能死,至少,我没找到那个东西之前,他不能死。

  我终究是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并不是闻人统可以给他什么他就愿意救助闻人统的,因为比起愚忠的闻人统,没有心机的我更容易操控,同样能达到他的目的,他干嘛没事给自己找个绊脚石?!

  “现在……还不是时机,本王——”赵无忌的声音从高昂戛然低落,“本王的棋局还未成阵型,现在出手,只有败路……”

  他貌似真挚的盯着我的眼睛,湿漉漉的眸子像极摇尾乞怜的猫科动物,他似乎是透过我,在向闻人统求情:“闻人家的情,我不是不记得的,毕竟没有闻人统的保护,本王也活不到现在……”

  “不是我不想啊,欢若……对不起……”

  我来你这里找你不是为了听你翻来覆去的呢喃着这三个字的。赵无忌戏演的够了,想拉我起身,我却执拗的违抗他的力量,“王爷,就算您不肯出手相助,也请为欢若指一条明路吧,欢若比不得王爷命贵,欢若只有贱命一条,为还闻人家的恩情,欢若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赵无忌怒极反笑,“纪欢若,你这是讽刺本王贪生怕死忘恩负义?”

  我挺直脊梁,“欢若不敢这么说,因为王爷对欢若也有恩情。但王爷也知道,欢若是一根筋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你能不能顾惜一下你自己的性命?”

  这实在强人所难,活着就是赌博,我除了一条命以外一无所有,我不拿命搏,我怎么换取我想要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有这一条命?失去了就连活着也无法享受了?”

  月亮尚且阴晴圆缺,赌博嘛,自然也得有输有赢,我不可能一直运气好,所以每一次赌博之前,我都做好了这是最后一天的准备。

  我不怕输,我怕我因为恐惧死亡而无所作为。

  我一直不吭声,赵无忌在我面前站了许久也得不到回应,他也大概能猜到我的选择,我们就像站在秤杆两端的人,稍微动一动,另一端的人就会跌落无间。

  沉默的僵持结束在我膝盖传来麻麻痒痒痛感的时候,赵无忌一声轻叹叹落尘埃,“我一直都拗不过你,纪欢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拗不过你……祁阿九说得没错,从我遇见你那天开始,我就输得一败涂地……”

  我听得懵懵懂懂,这话不像是说给我听的,反倒像是给他自己说的,不过我知道我赢了,这样的叹息也表示他的投降,哪怕赵无忌不出手,他也会做我的幕后军师,帮我达成我的愿望。

  “这件事一开始我为了避嫌,就根本没派人打听,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情突发蹊跷,而且结案之迅速对于这等重案来说也属罕见,重点是一手承办此事的燕义对同为御章台一员的你也讳莫如深,种种诡异迹象都表明了这件事情极不正常。”赵无忌的分析令我连连点头,看来找他商量算是找对了人。

  “不过对方是燕义,他办事的妥帖之处你尚不能及,从目前你一点痕迹也查不出就可以证明他的手法干脆利落,你道行不深,自然无迹可寻。”

  “要说办法,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要么,你如燕义所说,去见见东方不掰,要么,这样重要的文件自然能在赵祁的密室里翻到。”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呐,要我一个半点儿武功也没有的人闯入机关重重的密室,赵无忌,你安得是什么心?

  我不禁冷笑道:“既然最后还是要让我孤身潜入敌营,王爷啊,怎么一开始不用我纪欢若的真面目把我擒住奉上?”

  赵无忌被我的言辞犀利气得一窒,冷哼一声背对我,良久才缓和语气,“欢若,那天我和祁阿九说愿娶你灵位奉为正妻,不是戏言……”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他是被我身上随时竖起的尖锋利刺刺得伤了,可赵无忌,你不能一直要求我为和谐相处做出改变,你的生活模式是纪欢若的从前,自家破人亡后我苟延残喘着活,早就对这个世界开始不信任了。

  赵祁如此,纳兰熙如此,你亦是如此。

  赵无忌不说话了,很奇怪,有时候他比我自己还理解自己的心理活动。

  依稀有合欢花香飘过,我讶异的抬头,正纳闷这个季节怎还会有合欢,却猛然发现眼前的赵无忌早就不见身影。

  人都走了我还跪个鬼啊!我揉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踌躇一会儿还是决定走人,于是我回身嗅着合欢的香气就要往外走。

  “姑娘——”莫竹如鬼魅般咻的出现在门边,阴恻恻的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停的在胸口抚慰近日来被多次惊吓的小心脏,饶是我身体健硕,这么吓也会出毛病的!我一脸怨念的盯着莫竹,还特意在她粗壮的胸口逗留了一会儿。

  莫竹是赵无忌手底下的王牌之一,并没把我小儿科的报复手段看在眼里,反而更加挺起自己傲人的身材,“姑娘,莫竹不是想指责姑娘什么,但是觉得姑娘对王爷所说的,有欠考量。”

  又是这个开场白!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那是你家主子,你自然觉得他是对的。

  敏锐察觉我的不耐烦,莫竹立即改变谈话方式,单刀直入道:“王爷对姑娘的用心连旁人也看得出,姑娘莫要再伤王爷的心了。”

  余光瞥到一侧未来得及隐藏好的白袍边角,我在心底暗暗叹气,果然太熟真的不好。赵无忌从小就是个别扭孩子,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心底话,只好借别人之口说出,我告诉过他好多遍这招成效不彰,他却是屡教不改。

  现在这招又用回到我身上,我自己都觉得憋屈。

  “还请王爷别再惦记欢若,也别在欢若身上倾注太多,纪欢若本身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值得费心。”我推开莫竹,向门外走去。

  身后响起赵无忌咿呀的嘶吼,“你是不是还记挂着赵祁?你不是说过吗,你的夫君要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祁阿九却软弱到连你也保不住!本王哪里比不上他?!”

  我充耳不闻,喉间那句“人家已是九五至尊,王爷您又有什么?”被我生生咽下,我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可我已经厌倦了彼此伤害,我不想再激怒他。

  说起来我和赵无忌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奇葩一朵,我们非友非敌,明明就是两个一不小心命运有了交集的陌生人,却清楚明了的知道对方软肋与死穴的位置。而这本该如瓷器般易碎且无法修补的情分从未因我们之间不留情面的相互撕咬离析,倒似偶有雷雨,雨过之后便能看到彩虹。

  可我们之间毕竟是交易一场,只要是交易,都逃离不了彼此算计。

  “主子……”莫竹面对我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左右为难,“姑娘……”

  还有闻人统的事情尚待解决,我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多做纠缠,我客气疏离的冲赵无忌掩身之处一揖,“靖王多保重,欢若告退。”经过莫竹身边时,我淡淡点她一句:“皇帝名讳,身为臣下应当禁言,纵靖王是先皇少弟,也当忌讳才是。”说罢,我在她胸口嵌了嵌。

  暗语是细作课程中重要的一环,一切不用语言传递信息的方式皆为暗语,自然莫竹也懂得我刚才的动作的涵义——当心隔墙有耳。莫竹默默的点点头,蹑手蹑脚的去安慰被我气得直摔家什的赵无忌。

  临上马车前,莫竹又气喘吁吁的赶出来,硬往我手里塞了一个荷包,浓郁的合欢花香从中馥馥而发,我低头嗅嗅,沁人心脾。

  莫竹咧开嘴笑了,“王爷特意从合欢未谢的邑南郡采回花苞,由京城最巧的绣娘做就,姑娘还敢说王爷对姑娘无心么?”

  我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冲她扯个笑脸,捏着荷包姿势僵硬的爬进马车。

  合欢荷包是赵无忌幼时输给我的一个承诺,即便是如今我已然忘却赌约的内容是什么,他于京城合欢凋谢时节送我的荷包仍然年年不断绝。

  想回到一切阴谋诡计没开始的过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祈愿,但重来一次的机会并不是谁都拥有,三生三世的奈何桥上我们饮下一瓢孟婆汤,前尘往事不可追忆,亦是因缘。

  “大人,咱们去哪里?”

  “东方府。”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放手不管。

  爹,请你告诉女儿,我该如何做?我坚信的,到底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