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头的升起,船慢慢靠岸了。
由于一早就收拾妥当行囊,所以在船工帮着卸下行李后,白悠终于是站在了扬州的地界上。
太阳暖洋洋的照着,让人心头下意识的觉得温暖,可白悠的心里却是冰冷一片。
该来的,还是来了。
“敢问是可是楚西过来的大小姐和阿碧姑娘?”
一个管事打扮的人急急的迎了过来,眼见只白悠主仆二人,略微诧异。
白悠抬眼打量。
来人有些面生,不过却并非柳氏的人,这倒是令她有些许的意外。
原以为,会是前世里表面百般讨好她的柳氏,谁知道……
会是谁的人呢?
白悠并未出声,轻轻示意了阿碧。
“是啊,你是谁啊,是来接咱们的么?”阿碧嗓门很大,倒令他有些愣住了。
早就听闻这位大小姐是在山林乡野长大,身边怕是都是些粗鄙之人,没想到还真是。
不仅粗鄙,简直无礼。
管事强忍着怒意,道:“小的王安,是福安堂桂嬷嬷派来接大小姐的。”
“福安堂?”阿碧显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白悠却是心里一惊:竟然会是老太太的人来了。
白悠可不记得前世里,这个冷漠的祖母何时对白家人上过心。在她的印象里,老祖母那是常年都呆在福安堂吃斋念佛的,所以,对于福安堂,竟然是比她本人还有印象。
王安斜眼瞅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主仆二人,略微有些意外,这二人,竟真的什么也不懂。
不过他最是会察言观色,知道这大小姐多半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遂解释道:“福安堂是老太太的院子。”
“哦!”阿碧轻轻应了声。
王安令身后跟着的小厮拎起主仆二人的箱笼,这才一脸的得意的躬身退后,“嬷嬷在前面等着呢,大小姐、阿碧姑娘这边请。”
回头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茶棚。
茶棚紧靠着码头,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妪经营的,只卖点普通的茶水,主要是方便迎来送往的旅客歇歇脚。
此刻,茶棚里面,灰衣老妪正殷勤的伺候着一个身着讲究的妇人,妇人正襟危坐,却是看也未看老妪一眼,面前的茶盏更是一动也未动。
此人正是白家白老太太跟前的桂嬷嬷,自被老太太委以重任后,这已是她近半个月来,第三次在这茶棚里喝茶了。
不过幸好,今日终于是有了动静。
“嬷嬷,王安回来了。”小丫头初雪脆生生的在桂嬷嬷耳旁道。
桂嬷嬷这才收起了视线,缓缓站了起来。
老远,就看见王安领着一高一矮两个丫头走了过来。
身材高点的,是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圆脸丫头,虽小心翼翼的扶着身旁之人,眼睛却热辣辣的四处张望着。
而一旁被藕色披风包裹着的女娃,长眉大眼,一张白生生的鹅蛋脸因低垂着头而藏了大半。
可只一眼,桂嬷嬷就起身迎了出去。
“老奴,见过大小姐!”
一个严肃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竟然是桂嬷嬷亲自来了。
“这是?”白悠故作迟疑的看着王安。
王安早就麻溜的站在了桂嬷嬷的下首,正准备回话,桂嬷嬷却是开口了,“老奴乃是福安堂的管事妈妈,大小姐要是不嫌弃,称我一声嬷嬷即可。”
“嬷嬷好!”白悠点点头,“哦,福安堂,祖母的院子。”
桂嬷嬷诧异的瞥了王安一眼,见后者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道:“老太太挂念大小姐,本想亲自来接,不过身子不好,所以只令老奴来了。”
说得还跟真的一样,白悠心里暗暗冷笑。她要是能被白家这个老祖宗挂念,当年也就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送出家门了。
不过白悠并未表现出一丝的不悦,只冲着桂嬷嬷微微一笑,“劳烦嬷嬷了!”不管老太太是何种目的,待会儿试试就知道了。
桂嬷嬷未对白悠的冷淡有丝毫的惊讶,她肃着身子点点头,“大小姐严重了。”便吩咐王安备车。
“等等!”却听白悠稚嫩清冷的声音道:“嬷嬷请等一等!”
桂嬷嬷面露异色,“怎么大小姐还有事?”
“郭嬷嬷还在船上。”阿碧抢白道。
“嗯,还烦请嬷嬷派个人去。”白悠冲着阿碧点点头。
“郭嬷嬷?”桂嬷嬷显然一怔,“哪个郭嬷嬷?”
桂嬷嬷的回答让白悠心里咯噔一紧,不是他们?
郭嬷嬷是白家的旧人不假,但更是母亲的乳娘。当年舒家陪房过来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能留着的本就凤毛麟角,更何况还是郭嬷嬷这样一个当年主子眼皮子底下的人。
要说桂嬷嬷不知道郭嬷嬷那是不可能的,而眼前的几位又不似做戏,唯一的解释,那就只有一个:指派郭嬷嬷的事另有其人!
可那又会是谁?
千头万绪,让白悠略微有些头疼,不过她还是镇定了下来。
抬起白生生的小脸蛋,甜笑的冲着桂嬷嬷道:“就是我娘的奶娘啊!不是祖母派她来接我的么?”
“她?”桂嬷嬷脸色突变,“怎么是她?她不是……”
才说了一半,似乎是察觉了什么,桂嬷嬷生生的把话吞了下去,转而扯了个笑容对着白悠道:“郭嬷嬷,她出了什么事吗?”
白悠认真的点点头,“奶娘病了,所以劳烦嬷嬷派人去接她一下。”
“是的,大小姐!”桂嬷嬷笑着,转头已是瞬间收起了笑容,对着王安使了眼色,“叫两个人去!”
王安得令,低头退了下去。
“外面风大,大小姐还是先进马车歇会儿吧!”桂嬷嬷已经吩咐初雪叫了车夫过来。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一辆青幔围拢的马车很快就到了眼前,虽已春末,不过马车上还是罩着一层厚厚的帷幔,唯有两侧镶金的窗牖敞开着,隐隐能见雕花的木制窗棂和上面小巧的铜质挂铃。
驾车的车夫稳稳的勒住了马匹,一旁端坐着的瘦弱小厮已经匆匆跳下马车,麻溜的放下脚蹬。
“大小姐这就上车吧!”桂嬷嬷依然板着脸。
初雪急忙闪身出来,殷勤的伸手欲搀扶白悠上车,却是被阿碧一个瞪眼吓得缩了回去。
“奴婢……”初雪尴尬极了,意欲解释,抬眼瞥见桂嬷嬷漆黑的脸,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缩着脖子杵在桂嬷嬷身后。
白悠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强忍着笑意,钻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