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安放着一个两尺高的小矮几,矮几上除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铜质狮耳熏炉外,另有时令瓜果和四样点心。
“哇!”阿碧看得双眼放光,大户人家真的好会享受。
看到矮几上精致的糕点时,喉咙更是不争气的吞着口水。
白悠再也控制不住笑意,糯声道:“想吃就吃吧,本就是给咱们准备的。”
“真的?”阿碧喜滋滋的抬眼望了白悠一眼,右手已经快速的拿起了一块糕点,“那阿碧就先吃了。”边吃还不忘向白悠殷勤道:“小姐你也吃,真的……好好吃……”
白悠抿着嘴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的场景,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不过前世里,是柳氏派的人来接自己,而如今,却是换成了白老太太身边的桂嬷嬷。可不管是笑里藏刀的小柳氏也好,还是前世里貌似不问世事的大柳氏,总归都是她柳家的人。
柳家,已是划在她生命里的一道抹之不去的伤痕,她不相信,同样流着柳家血脉的姑侄二人,会少了算计。
外面嘈杂之声想起的时候,阿碧已三下五除二的填进了两碟糕点,正舒服的喝着小铜壶里温着的热茶。
闻言,已是跳了起来,她个子高挑,这一跳,差点就磕到了车顶上。“差点忘记了,阿碧这就去看着。”
郭嬷嬷还在昏睡,要是来的人是幕后之人,岂不是等于把证据送到别人手里毁尸灭迹。
谁知却被白悠一把拉住了,“不用,不是他们!”
“不是?”阿碧也愣住了,“小姐不是说,来接的人可能就是幕后之人么?”
“那也只是有可能啊,你没瞧见,先前你说郭嬷嬷的时候,他们几个的眼神么?”
想着那个板着脸的桂嬷嬷适才刹那的失神,阿碧点了点头,“可是不是他们,那究竟是谁呢!”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担忧的看着白悠,“小姐,你还是跟阿碧回楚西吧,这里,太危险了!”
知道阿碧是担心自己,白悠微笑着靠在阿碧的怀里,“放心吧,白家也不全是坏人,而且我是白家的大小姐,坏人要害我,也要掂量掂量不是?何况,不是还有你在保护我吗?”
此话一下子激起了阿碧的斗志,她握紧了拳头,仿佛是给自己再次下决心似得,“阿碧绝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
白悠笑着点头。
这世上,或许真的只有阿碧和自己相依为命了。
由于临时加了一个昏睡不醒的郭嬷嬷的缘故,王安只得从码头旁的车行雇了一辆马车用来安放多余之人。
王安朝着一脸郁闷的初雪使了使眼色,这才哈着腰,一脸的堆笑走到婆子面前,“嬷嬷,您老还是坐前面的车吧,这里有奴才和初雪看着就成。”
初雪见状,急忙接口,“是啊,嬷嬷,您就去前面坐吧,这里有奴婢和王管事呢!”
适才她错献了殷勤,正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气氛。
哪知李嬷嬷毫不领情,冷眼看了初雪一眼,道:“老奴哪敢劳动你的手,你还是伺候前面的正主要紧。”
这话说的罪名可就大了,初雪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腔道:“嬷嬷,初雪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初雪吧,初雪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深知李嬷嬷睚眦必报的性格解释也无意。
李嬷嬷看也未再看初雪一眼,冷哼了一声,“老奴受不起!”抬腿就上了马车。
初雪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鸡啄米般的不住叩头。
王安叹了一口气,提点道:“去吧,嬷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这边是要紧,那边也得有个人盯着才是。”
初雪毕竟是个伶俐之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又叩了两个头,“嬷嬷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事的原委打听清楚。”说着,拿衣袖抹了一把脸,匆匆朝着那辆青幔马车跑去。
“走咧!”便听马儿一阵嘶鸣,一行人终于开始离开码头朝城里驶去。
王安盯着前面的马车驶上了街道,这才头一缩,钻回了车内。
“嬷嬷,这是德善堂的马大夫,”时间紧迫,王安只得趁去租马车期间,叫人偷偷请了离此处最近,和白家颇有交情的德善堂的马大夫。
“老朽的德善堂马岱齐,承蒙看得起,在白家面前班门弄斧了。”马大夫须发皆白,抬手朝着李嬷嬷拱了拱手。
“马大夫客气了,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你德善堂也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老字号了,事出有因,我也不给你多言,我这个妹子怎么样?得的是何病?能醒过来吗?”事出突然,连往日一贯冷静的李嬷嬷也着了急。
马大夫也知道事情急迫,适才来时王安也给他略微交待,于是也不再客气,“老朽这就为这么嬷嬷号脉。”挽起衣袖,俯身伸手搭在了郭嬷嬷的手腕上。
“奇怪,奇怪……”
白家医学传世,李嬷嬷虽是个奴仆,却也是有一两分眼力的。原本以为这郭婆子只是普通的寒症,以马大夫的医术,不说妙手回春,但至少查明病因,让其清醒是不在话下的,谁知马大夫竟是不停的犯嘀咕。
“怎么了,难道是疑难杂症?”
“脉相平和,可是……”马大夫欲言又止,摇头嘀咕间又换了只手,终于神情变色的站了起来,“惭愧,惭愧,老朽无能,这位嬷嬷究竟所得何病,实在是看不出。”说话间,竟是连神色也萎靡了不少,
“马大夫怎么这么说?”纵使李嬷嬷再如何克制,此刻也是震惊不已。
“恕老朽学艺不精,这位嬷嬷……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说着,便是要自行离去。
“马大夫……”桂嬷嬷还待挽留。
德善堂的马大夫虽不是什么国医圣手,可也是这扬州城里排得上号的,如今竟是连一个病因都看不出来,实在是诡异。
马大夫推手婉拒,“嬷嬷还是请贵府的大夫看吧,这位嬷嬷为何不醒,老朽实在不知。”顿了顿,又摇着头叹道,“唉……老朽往日里还存了和白七爷一争高低的念头,今日真是……”
“马大夫……”
马大夫已是长揖到地,“天外有天,恕老朽告辞了。”说完,已是径直令车夫勒马停车。
而正在阿碧怀里装睡的白悠怎么也想不到,因为她的一个小小的把戏,竟是令扬州城里一个名医从此失了自信。这,当然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