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见程如烟欲要离去，心中着急却又无计可施。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一直望着程如烟逐渐远去的背影出神。

　　齐王护军宇文邑带着其他侍卫，牵了一匹马过来：“殿下赶快回府吧。昨日殿下没有回府，陛下已经知道了。”

　　李元吉怒气冲冲地接过缰绳，跃上马背，狠狠地催上一鞭。那马四蹄腾空，风驰电骋般冲了出去。宇文邑大吃一惊，待他回过神来，李元吉已甩出他们一大截。宇文邑等人忙上马追赶李元吉。直到进了皇城，这些侍卫才勉强赶上李元吉。宇文邑忙催马上前：“殿下，刚才秦王突然出现，属下怕对殿下不利，才不得不现身。”

　　李元吉怒气未消：“众目睽睽之下，会有什么不利！你们都退下，不要再跟着我。”他再催一鞭，马又飞奔出去。宇文邑见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李元吉一人策马而去。

　　程如烟骑在马上，她想想昨日，想想刚才，心绪难平。她都不知道走到了那里，也不知道要到那里去。直到李世民提醒她下马，她才发现并不是到了许府，而是到了一处客栈。

　　李世民见她疑惑，忙道：“鸾枝在里面等你。你们两个一起回去，就像一起从寺中回去一样，这样，许夫人就不会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

　　李世民想得倒是周全，程如烟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却没有道谢——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的心思。

　　李世民引她进入客房，鸾枝见他们进来，兴奋地迎过来：“小姐，总算见到你了。”

　　程如烟勉强冲她笑笑，鸾枝忙扶她坐下。鸾枝见程如烟神色不对，一脸疑惑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示意鸾枝退下，自己端起茶壶为程如烟倒了一杯茶，放在程如烟面前：“歇息一会，早点回府。”他在程如烟对面坐下，上午他遇到忧心忡忡的许茗昌，才知道程如烟在长安城外走丢，她的走丢却是和李元吉有关。听到这个缘故，他大吃一惊，真不知李元吉和程如烟怎么认识了。更巧的是，他带人去寻找程如烟，还未出城，竟然在街边看到了他们，不知为何，当时他竟然开始忐忑不安。

　　程如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秦王殿下，我……我是不是太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脚上的绣鞋。

　　李世民关切地看着她道：“我四弟虽然年纪尚幼，我想，他对你也没有恶意，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目中带着询问，似乎是等她回答。

　　程如烟摇摇头：“当然没有。”她抬起头来，依旧苦笑道，“只是，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钝了。”

　　李世民未听懂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哦？”

　　程如烟心想，她与李元吉一夜未归，无论是谁听说了此事，恐怕都难免胡思乱想，还是要解释一下。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思索良久，才开口道：“昨日，齐王和我在城外迷了路，就没有赶回灵觉寺。”她看了一眼李世民，又道，“我竟然相信齐王的侍卫跟丢了，简直是愚不可及。”

　　李世民听到这里，对昨日的事总算明白了几分——李元吉派人截住了鸾枝等人，自己装模作样带程如烟一起迷路，最后不知在那里露宿一晚。即使没有越轨之事，但孤男寡女独处一晚，怕是传出去有损程如烟的名节。他装作不在意地笑笑：“这件事如烟就不要多想了。你准备一下，我送你回府，你回去好好休息。”

　　李元吉刚踏入府中，韩慕青便出来迎接。她看李元吉的衣服都换了，没好气道：“殿下赶快入宫面圣去吧。殿下可是一天一夜都没有回府了，据说陛下很是生气。”

　　李元吉铁青着脸：“你的小聪明那里去了？父亲派人来问，你难道不知道帮我隐瞒一下？”

　　韩慕青一脸无辜道：“妾身胆子小，没有见识，殿下彻夜不归，妾身怎敢瞒着陛下？”

　　李元吉狠狠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出了府门。

　　韩慕青不由露出得意之色，手持团扇，轻轻地拂着。

　　突然，李元吉又转了回来，看到她悠闲自得的模样，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有意的。”说罢，扬长而去，留下韩慕青一人慢慢发呆。

　　李元吉自武德初年便住在太极宫最东侧武德殿，距大内极近。

　　自昨夜知道李元吉夜不归宿后，李渊心中没有片刻安宁。他向来宽于待人，对儿子的私事很少过问。谁知昨日李元吉竟然告病不知所踪，且一夜未归，李渊担心他惹出事端，让天下人笑他教子无方，更是担心他的安危，竟也一夜不得安睡。

　　李元吉步入殿中，见情况不妙，忙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向父亲施礼：“父亲。”

　　李渊没有开口，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并没有赐坐。

　　李元吉侍立一旁，偷偷查看父亲的脸色。

　　李渊开口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元吉自知理亏，索性跪了下去：“父亲，儿臣知错了。”

　　李渊见他平安归来，心便放下一半，又看他一副乖乖认罪的模样，气便消了，却仍板着脸问：“昨夜，你去了哪里？”

　　李元吉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父亲，低声道：“昨夜儿臣是因为一些私事……此错儿臣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还请父亲赎罪。”

　　李渊听他说道“私事”，明白了几分，竟觉得有些好笑。他看李元吉一脸疲惫，依然板着脸道：“看你也累了，回府好好休息。只是我不能再纵容你，从今日起，没有我的旨意，不准你走出皇城一步。”

　　李元吉听到父亲让他回去，正在纳闷这件事怎么这么容易就敷衍过去了，后又听到“不准你走出皇城一步”，皇城只有太极宫和官署。他心中大急，却心知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过些时候再找机会来求父亲，只得应了一声“是”。

　　程如烟回府不久，便有人告诉她，李元吉已经派人送了她的马回来。

　　入夜，一轮明月悬于天上。程如烟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支未沾墨的毛笔，在桌上随意地画着。她抬起头看着窗外，今晚的月亮和昨晚的月亮如此相似，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烦闷。昨晚她和李元吉在山中，李元吉的侍卫就在附近，而昨晚晃动的那棵树，树上十有八九就是一名侍卫，离他们才十几步远。而昨晚自遇到狼群之后，她竟然真的相信齐王侍卫真的跟丢了。程如烟放下笔，紧紧咬着嘴唇，羞愧不已。

　　程如烟在父亲过世之后，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在历城，程如烟因美貌名动全城，但她害怕落下话柄，一直深居简出。后来，她无奈来到长安，在长安，她也不肯轻易走出许府。尽管如此，还遇到这么荒唐的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今后如何自处？或者屈从李元吉，委身做妾？想到此处，她心中一紧，反倒激出内心的倔强：“我即使一生不得嫁人为妻，也绝不委身于齐王。他不过是用身份地位，使一些高明的手段，逼迫我就范而已。”想到此处，她拿起桌上的笔，狠狠掷到脚下。

　　毛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昨日李元吉以一人之力抵御狼群的场面出现在程如烟脑中，他臂上深深的抓痕在她面前浮动。程如烟闭上眼睛，心中又开始难过。这总不是假的，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以他的身份，何必亲身涉险。

　　程如烟用手支着额头，心乱如麻。许久，一阵凉风吹来，吹动她耳边的发丝，程如烟再叹一口气：“有什么好想的，何必和齐王扯上关系。从今以后，我与齐王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