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来找你 第五章 李清照和纳兰性德
作者:雪落南国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万籁俱静的语文课,光头站在讲台上,用他的重庆口音念着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下面没人抬头,更没人吱一声,光头脸色不好的把试卷放在讲桌上。

  老师肯定生气了。罗依依在心里猜测,她希望老师不要生气,光头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光头是她们的班主任,姓程。不知道重庆人是不是都像这样,脸小小的圆圆的,鼻梁不是塌而是扁,个子也不高,平翘舌不能完整分开,而且,中等程度的秃顶。若是有人向她描述这样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她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面部残疾人生残缺的人,可是,光头真的是一个令大家尊敬的好老师。虽然回报这份好的礼物之一是给他取了“光头”这个外号,大家的称呼里并没有取笑和侮辱的意思。

  “这首诗我在讲解时就强调过它的重要性,而这次月考,咱们班有一半的人填错了,我看你们都低头沉默,看来是会了,那我点同学起来背一遍。”光头的一席话,让瞌睡的同学彻底清醒了,下面开始响起翻找试卷的声音,翻课本的声音,小声抱怨的声音。

  “王月辉,你来背,我记得你是咱们班唯一一个古诗词填空得零分的人。”光头点到了罗依依前座的一个男生,他带着一副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慢吞吞的站起来,低头看着试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安静。风在窗外微微刮着,光头和王月辉对峙着,结果还是光头败了,“坐下,不会就要好好听课。好,我们讲下一道题。”

  呼,班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罗依依坐在靠墙的第四排,专心的走神,享受着外面的姹紫嫣红。这不是夏季,而对于南方的这座小城,花依然鲜艳,叶依然碧绿。

  也许只有这自然景象能让她乱麻一样的心平静下来。

  下课后她被光头叫去办公室,还是因为作文的事。每次考试都把作文写得近满分,语文成绩却落后于人,光头对此甚是不解。前几次只是在发答题卡时随便提几句,见她没长进,直接请办公室。

  她的班级在一楼右下方,办公室在二楼左上方,按照数学理论,对角线上路程最短,事实上却是没有这条路的,由此可见,学数学有个屁用!她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莫名其妙就气呼呼的,气什么?气自己很难及格的数学。

  二楼都是理科班,下课时间走廊上站满了人,男生女生追逐打闹是一道少不了的风景。罗依依快步走过,光头刚坐下她就站在了他桌前。

  “罗依依,你的答题卡呢?”光头看她两手空空,皱眉问到。她一惊,你不是叫我来办公室么,又没说要带答题卡……

  “呃,我忘拿了。”罗依依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光头无奈的摇摇头,用自己的空白试卷给她讲答题要领,在试卷上划拉了好久。为什么还不上课?罗依依第一次觉得课间十分钟那么漫长,不喜欢和老师独处的她一点也不愿意受到老师的单独教诲。

  “咦,老程,这就是你们班的大才女啊。”语文组一个老师走进办公室看到了罗依依,眉飞色舞的自说自话起来,“罗依依同学,你学理科真是浪费了,文采那么好。不过要是在我们班的话,就是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们班整体写作水平都低得我不忍直视。”

  罗依依微微笑了,郭老师是学校语文组不满三十岁的大才子,能得到他的赞扬,比考了满分还让她开心。光头听到别的老师夸自己的学生自然高兴,和郭老师谦虚的调侃了起来。

  “罗依依,来帮我把资料送到二十一班去一下,行吗?”郭老师递给她一沓资料,她点点头接过来,郭老师说了句“谢啦”,又怀疑地问光头“老程不会吃醋吧?”

  没个正经的!罗依依在心里白了两个为师不尊的人一眼,抱着资料向二十一班走去。已经打过预备铃,走廊上的人都回了教室。罗依依在教室门口停下,抬头确认了一下门牌上的高二(21)班,走到离门最近的那个同学那儿,小声按郭老师吩咐的告诉那个同学,这时她才发现,这是她的作文!

  教室里闹得厉害,有个男生特别大声地说:“我个人认为,李清照嫁给纳兰性德比嫁给赵明诚要幸福得多,毕竟纳兰性德更多情也更长命。”话音一落,男生周围的人都“切”一声笑了起来。罗依依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去,那个人,不是,那个谁么?

  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罗依依,你怎么在我们班?”周致炎一嗓子引起了班里的骚动,大家都在议论,高二(1)班的罗依依是个神话般的存在,每次考试的满分作文,被吝于夸奖人的郭老师用来打击班上的同学。

  高中之前,周致炎和罗依依三年初中同学没有讲过一句话。上了高中后,周致炎会在遇到时跟她打招呼,渐渐熟悉了,她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骄傲,郭老师曾经讲过,他在三元中学任教以来,只遇到唯一一个那么有写作天赋的学生,郭老师的唯一!

  没人知道罗依依是她,也没人知道他是她的朋友,他只想她是自己一个人的朋友。单纯幼稚的占有欲。

  指指已经放下得资料,罗依依退了出去,身后的教室里再次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有人在说罗依依,有人在叫夏幽夜。

  舒了一口气,加快步子回到自己的班级,刚坐下上课铃就响了。

  李清照和纳兰性德?罗依依轻笑,觉得那个周围围满人的男生永远也不明白“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一辈子衷情于一人可能很少,李清照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却在每个年代上演着。离愁别绪,诗词写不完,歌声唱不尽。

  这个周五放学后,罗依依没去她的秘密基地,在教室发呆走神。发呆也要一个人才自在。学校里只剩下毕业班的同学,太阳渐渐偏西,罗依依背上书包,踱出教室。

  还处在游离状态的罗依依一不留神,撞在一个人身上,不疼,可是条件反射的用手摸摸额头。

  “你出来的真晚。”面前的人抱怨到。

  什么?这话听起来好像两个人事先约好,她来迟了一样。

  夏幽夜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拉着她就往教学区后面走去,而学校的大门在相反的方向。

  “去哪儿啊?”罗依依看着他后脑勺上那撮头发随着行走一摆一摆的,颀长的背影在夕阳下极具亲和力,囔囔问着一句她自己都不在乎的话。

  “球场啊。”夏幽夜不经意似的答到,“你不是说:夕阳映着少年,才是生命的最佳诠释吗?”

  这是她的作文。

  我们都在追问生命的意义,仿佛白色宣纸上的墨迹等待风干。常常在幽静的深夜醒来,被自己的噩梦吓得满头大汗。可我又总是忘记给自己添些色彩,我知道,生命的最佳诠释,只是夕阳映着少年。青春从来不害怕白昼的消失,就如花甲老人不羡慕朝阳,不羡慕,不畏惧,因为经历过,因为要经历。

  晚风有些微凉,罗依依抱着胳膊坐在球场边的看台上,目光跟随运着球身形矫健的夏幽夜。

  跟第一次见到不一样,那时的他是个温柔沉默的人,而此时的他,抬手,起跳,投篮,进球,得意洋洋的挑眉,真的判若两人。

  完成他的最后一个完美投篮,夏幽夜走到罗依依旁边坐下,额前的短发上都挂着晶莹的汗珠,脸上是运动过后兴奋的潮红。罗依依从包里掏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

  “球滚到那边去了。”罗依依提醒他,心想他要是去捡球了,她就站起来,说不早了,自己要回家了。

  “嗯,你去给我捡回来。”夏幽夜擦着脸上的汗,完全没有负荷的说出这句话。“为什么让我去捡?”罗依依不解的问。夏幽夜抬起眼皮,“我都累半天了,你连手都没拍一下,还敢偷懒?”

  看来他已经习惯用耍赖的手段来挑逗女生了,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罗依依不反驳了,去把球捡回来递给他,“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夏幽夜嗯了一声,左手接过篮球抱在左侧,拿过外套扔在她身上,拉起她的手往校门口走去。

  到底哪里不对劲?罗依依边走边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觉得这个男生疯了,自己也疯了,她一直是不擅长跟男生交往的。

  没挣脱,她看到自己抽出来的一小部分都已经红了。然而夏幽夜一把把她拉到一侧,放开了她的手,魔爪搭在了她的肩上。她触电般弹开,有些恼怒又有些羞涩地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再次抓过她的手往前走,“那么晚了,送你回家啊,你再乱动我就要用武力了啊,lolita。”罗依依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死了,怕他真动手也就随他一起走。

  从车棚把自行车推出来,夏幽夜骑上去,喊罗依依,“上车啊,哥技术好,保证你坐的又舒服又刺激。”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邪恶,她一屁股坐在后座上,准备见识一下他的技术,车子没动,一个巴掌落在她的头上,“你以为坐轿车呢,抱着我的腰。”

  罗依依感觉自己的好脾气快要到尽头了,瞪他一眼,拉着他的衣角,“这样就好了,走吧。”夏幽夜嗤笑了一声,终于蹬着车慢慢离开学校。

  在学校里车速是很慢,出了校门口,两个轮子的车开始加速,风在耳边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她的头发也宣告着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哎,你慢点啊,太快了。”罗依依自然不知道这是男生惯用的伎俩,扯着衣服的手在害怕中抱紧了他的腰。她心跳得很快,有种莫名的激动。

  “不用怕,摔到我自己也不会让你伤到丝毫的。”他没有转过头,朝着前面大喊,奇怪的是,她真的就不怕了,内心有一股快要涌出的躁动,她极力压抑着,轻轻点点头。

  在晚饭阶段,路上人很少,车也很少。单车急速行驶,为了不被甩下去,罗依依一路不敢放开他的腰,隔着衣服,她都感觉到了他的体温,炙热,好像灼烧了自己手上的皮肤,有些轻微的疼。

  从单车上跳下来,“谢谢你。”她很违心的道谢,心想要不是你我早就坐公交车到了。夏幽夜把搭在车龙头上的外套穿上,手向她头上伸去,她立马往回退了几步,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我只是想帮你弄弄头发而已。”夏幽夜摆摆手,调转车头,骑着车消失在夜色中。

  今天是演的哪一出啊,罗依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她没被哪个男生这么奇怪的特殊对待过,他可能习惯这么搭讪女生,对她来说是足够奇怪足够特殊的。

  算了,罗依依放弃猜测,整理心情走进那栋摇摇欲坠的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