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听见小白脸叫她,英歌收回目光,继续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去盐池干什么?”
熊绎躬身准备拱手,却被英歌抬手挡了,“你别拱手了,累。”
熊绎愣了下,继续躬身拱手,“吾向姑娘请教问题,这是吾该做的,并不累。”
英歌无语,这小白脸还挺自作多情的,谁关心他了?“我看着累。”
熊绎听完,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笑着依旧谦恭有礼“既然姑娘不喜欢,吾便随姑娘心意,吾受盐池公子鹿鸣之邀去盐池拜访,本是随公子鹿鸣一起,可惜,中途发生些小变故,吾不幸与公子鹿鸣走散,这才迷路不知方向。”
听见他说起自己的阿哥鹿鸣,英歌皱起眉,阿哥鹿鸣知道自己不可能嫁去外族,那这个人就不是去提亲的。
只要不是去提亲的什么都好说。
英歌虽然平日里做事有些草率,但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会的,遂客气的问道“可有什么凭证,要知道盐神控制着巴地的盐泉,若是她知道我将不相干的人带到盐池,我们部落就再也别想有盐吃。”
熊绎想了想,喊道,“子安,将包袱内的信件拿出来。”
英歌转头看去,大惊,只见后面的男子中站出一人,长相和小白脸差不多娘腔,拿着一卷竹简恭敬的递给小白脸,“公子。”
然后小白脸点头,扯起一个娘腔的笑来,接过竹简递给英歌,“姑娘,这是公子鹿鸣给吾的信件,上面有盐水部落专用的蝴蝶印记,姑娘的部落既然跟盐水部落有往来,一定认得。”
同时看到两个小白脸,英歌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在心里默默揣测,莫不是楚地专出这等娘腔的小白脸吧?
英歌不动声色的接过竹简打开,懒得看她二哥鹿鸣啰啰嗦嗦一大篇的客套话,直接扫到竹简左下角,果然见末尾处有一只似飞未飞的蓝色蝴蝶。
英歌皱起眉有些苦恼,阿哥柏生说娘娘腔腔的小白脸欠揍固然没错,但阿哥柏生这个评论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而阿哥鹿鸣一向觉得娘娘腔腔的小白脸大多有礼有节值得敬重,作为他们两个的妹妹自然不能偏袒任何一方,虽然她和她阿哥柏生一样觉得娘腔的小白脸欠揍,但她还没有到她阿哥柏生那样深恶痛绝的程度,况且眼前这个小白脸长得虽说娘腔,但确实和她阿哥鹿鸣说的一样有礼有节。
英歌将竹简递回给小白脸,抬起下巴扬声道“既然有盐水部落的印记,我就给你指路,你们沿着这条路直走沿清江一路南上,清江南岸便是盐阳,盐阳北就是盐池,你们现在出发,明日卯时就到了。”
说完英歌望了眼他们敞开的包袱,只见里面只有三个干巴巴的馒头,这馒头一看还是两三天前的。
见英歌皱起眉,男人们都跟着她的眼睛望去,看见包袱里的馒头,刚刚暴怒着想劈英歌的疯狮子,肚子咕噜一声,在寂静的大巴山深处异常的响亮,男子刚毅的脸红了红,尴尬的撇开了头。
熊绎勾起嘴角笑了笑,缓缓走了几步,衣袖带风,俯身拿起包袱里的两个馒头,递给英歌。
那姿态,那神情,让英歌觉得他不是什么娘娘腔腔的小白脸,他就是个姑娘么!
莫不是女扮男装!
英歌被这个想法魔怔住了,她接过馒头拿在手里,歪着头看俯身去拿馒头的小白脸到底是不是女子?
遗憾的是她什么也没看到。
“不不不,公子,公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公子不吃,子敖不能吃。”
被疯狮子的话惊醒,英歌看了看手上的两个馒头皱起眉,这馒头也忒硬了,随手将馒头扔在地上,英歌觉得今天的日头正好。
子敖被英歌的行为再次激怒,他瞪起眼睛,一张脸通红,表情甚是凶恶,“你这女娃也忒不识好歹,我家公子将我们的食物给你了,你却不知珍惜,全扔在地上。”
英歌被子敖激动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她喊道,“不过扔个馒头,又不是把你裤衩扔在街上,你至于这么激动么?”
一句话把子敖脖子都说粗了,拔剑又想劈英歌,英歌再次振奋的将弓箭拖起来。
熊绎再次低喊了声“子敖。”然后弯下腰将馒头捡起,小心的拍上面的尘土。
英歌看着熊绎的样子,突然生出一种歉疚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过扔了个破馒头,她有什么错。
但英歌还是不自觉的走到熊绎面前低声说,“这个不能吃了,扔了吧,我有不少野味,你跟我去拿。”
熊绎拿着拍干净了尘土的馒头,对英歌谦和的笑,“须知一米一粟皆来之不易,一根稻谷从”
英歌闻言,不耐烦的望着头上郁郁葱葱的树叶,挥了挥手,先前的歉疚一扫而光,“算了算了,我去给你们拿。”
说完英歌便往山上爬,熊绎见状赶忙扶住英歌,“姑娘,小心脚。”
英歌扮开扶着她的手,要知道到要是燕语晓得她被一个小白脸扶了,燕语一定会笑掉大牙,遂皱起眉头不耐烦道“哎呀,我都好了。”一会儿一头黑发就隐隐约约消失在苍翠的丛林中。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熊绎便看到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袱从树后闪出来,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家能扛起这么多东西,熊绎觉得颇为震撼,急忙叫子敖去帮忙。
英歌将东西甩在子敖的肩上,高高壮壮的子敖忍不住皱眉,看不出来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挺能耐。
包袱打开,烤山鸡烤鹿腿野果糕点乱七八糟一堆,甚至还有六七竹筒酒,看得熊绎目瞪口呆,这些东西,在富庶的殷商都算是王公大臣吃的珍品了,莫说是在这蛮荒之地。
熊绎目瞪口呆的看了地上的食物半响,虽说烤这些肉的人技术不怎么好,好些地方都糊了,但好歹是肉,肉,在对他们来说,珍贵,将包袱重新裹好,“姑娘,这些东西得之不易,吾不能无功受禄。”
英歌眼瞪的老大,几个破山鸡有什么得之不易的?“什么得之不易?大巴山多了去了,这些都是我昨日在山上打的,午后我就要回我的部落去了,这些又带不走,你们不吃我还得拿到山下去送人,你们赶紧吃了吧,省得我麻烦。”
闻言,熊绎愣了愣,然后躬身,“既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将包食物的花布铺在地上,几人围坐一团,竹筒中倒满清酒。
英歌看着他们铺东西,站在一旁有些吞吞吐吐,“这个,你们把腿吃了就行,肚子上的肉就不要吃了。”
围坐在一团的人只觉得是这个姑娘客气,让他们挑好的吃,都答了声好,继续布置。
熊绎端起一竹筒酒对着英歌躬身,“姑娘,如今已近午时,姑娘何不过来与我们同食?”
英歌摸了摸肚子,感觉肚子确实有些空,应了声“好”。将头上的草环扔在地上,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将叶子拔了拔,拿在右手上,左臂缠着头发在脑后挽。
熊绎这下看清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脸,一双清冽的眸子带着几分深山的灵气,随意挽在脑后的发有些蓬乱,衬着几张苍翠的叶子,显得脸干净而澄澈,或许是在深山住得久了,眉宇间带了大山的气度。
挽好头发,英歌走过去找了个缺口坐下,拿起野鸡腿就啃,看着熊绎手里的硬馒头,颇为不解,“这里这么多吃食,你还拿着那个做什么?”
熊绎皱眉将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姑娘,粮食得之不易,试想如果今日吾没能遇见姑娘,这些味如嚼蜡的馒头将是吾最后的粮食,莫说是扔了,若有人能在吾将饿死时,予吾几个这样的馒头,吾将终日感恩。”
在熊绎说这些话的时候,英歌已经啃完了一个野鸡腿,她将骨头抛在脑后,伸手在鹿腿上撕了一块肉下来塞在嘴里,鼓起腮帮子说,“你现在不将馒头扔了,这些东西你带到盐池时也吃不完,到时候你不得将我给你的东西也扔了,相比于扔馒头,把肉扔了不是更可惜。”
熊绎摇头,“等吾到了盐池,将这些东西送给盐池的百姓,想来他们一定欢喜。”
英歌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你就将这些送给盐池的百姓?你愿意送他们还不愿意要呢。”
熊绎疑惑,低头谦逊的问道,“这是为何?”
盐水就着乘酒的长竹筒喝了口清酒,“盐池富饶,绫罗绸缎金玉钱帛遍地都是,谁稀罕你这些东西?”
熊绎不赞同的摇头,“若是真如姑娘所说,盐池富饶,为何他们甘当咸鸟,以身犯险,穿梭于崇山峻岭,激流险滩,甚至长途跋涉将生意做到楚地?”
小白脸说得不无道理,可他那些都是他的揣测,盐池之所以与楚地通商,在楚地贩卖咸盐,不过是她阿哥鹿鸣想在楚地学习中原文化,但这些英歌是不会告诉熊绎的,和个小白脸争论让她觉得很丢脸,于是她喝了口清酒,点点头,“公子说得好,那公子就将这些东西送到盐池去,那里的百姓肯定对公子感激涕零。”
感受到女子话语里的不耐烦,熊绎笑了一声,不再辩解。
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只听得细细的咀嚼声和底下累累的战鼓,想来这场战打得正兴起。
子敖抓起一只山鸡对着肚子咬下去,然后噗的一声吐了出来,众人朝他看过去,这才了然刚刚这位姑娘为何只让他们吃腿上的肉,山鸡的肚子里肠肝脾肺整齐的躺在里面,众人再奇怪的朝英歌看去,英歌尴尬的摸了摸额头,纤细的手指遮住大半边脸,理直气壮道,“我可是说了的,叫你们只吃腿上的肉。”
说完指了指烤鹿的背,“背上的肉还可以将就吃。”
英歌将最后一口野鸡肉咽下去,顺手拿起个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边啃边站起来,然后叼着野果就着旁边一棵枝桠茂盛的树爬上去。
这就是她昨天爬了大半天树找的最佳位子,树不高,有一根枝桠却是斜着长出去的,就着枝干爬出去,人仿佛悬在战场上空,战场下的状况一目了然,树叶又茂盛,低下的人不留神也看不见上面有人。
熊绎只见得一个人影在树上跳跃攀爬,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他试着叫了声,“姑娘。”
影影绰绰的树影里立即传来清越的声音,“我在上面呢,你们吃好了就走吧,把剩下的东西都带走。”
此时的英歌正踩在一根手腕粗的树枝上,手抓着一把树叶,身体向前探着,眼睛在长江边儿上的战场上搜索。
巴族的战士勇猛非常,手握十寸长的柳叶剑冲着庸国的战士飞扑过去,椎髻在激烈的斗争中已有些许散乱。
他们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突然弹跳起来,随着一声大喝,手上的柳叶剑飞掷出去,一个提剑劈杀巴族战士的庸国士兵应声倒下。
想来这就是燕语口中的巴蔓子将军吧!盐水唏嘘,果然是不一般的骁勇。
“姑娘,你没事吧?”听见小白脸叫她,英歌顾不上回答,只“嗯”了声,现在在她眼里只有那个飞掷短剑的男子,真是个真正的英雄,真正的男子,瞧,他刚毅的脸,瞧,他提气大喝的英姿,真是无人能比。
就是他,巴族的英雄巴蔓子,随着巴族首领禀君开疆辟土四年,将巴族的势力发展得能和强大的庸国较量。
英歌忍不住的想,要是能和他打一架,一定很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