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王 第十二章 东方 (戴维斯)
作者:靖海王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在约翰戴维斯的印象中,伦敦就是一个大垃圾场,混杂酝酿着种种臭气。街道上散发出粪便的臭气,屋子后院散发着尿臭,楼梯间散发出腐朽的木材和老鼠的臭气,厨房弥漫着烂菜和羊油的臭味;不通风的房间散发着霉臭的尘土气味,卧室发出沾满油脂的床单,潮湿的羽绒被的臭味和夜壶的刺鼻的甜滋滋的似香非臭的气味。壁炉里散发出硫磺的臭气,制革厂里散发出苛性碱的气味,屠宰场里飘出血腥臭味。人散发出汗酸臭气和未洗的衣服的气味;他们的嘴里呵出腐臭的牙齿的气味,他们的胃里嗝出洋葱汁的臭味;倘若这些人已不年轻,那么他们身上就散发出陈年干酪、酸牛奶和肿瘤病的臭味。河水、广场和教堂臭气熏天,桥下和宫殿里臭不可闻。瘟疫加剧这情形,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散发出得尸臭混在在原有的臭味中,更让戴维斯无法忍受。

  所有的一切都让刚刚上岸的几个月的戴维斯无比的怀念的航海,怀念海风的清新。他是一名航海家,他的半生中经历过无数次的风险,历经了无数次死亡,却都没有如同今天的伦敦令人厌恶和恐怖。

  在死亡笼罩下地伦敦已经面目全非了,城市、建筑、自由区、城郊、威斯敏斯特、南沃克等所有的一切莫不如此。至于最核心的市区或者城墙以内的区域,尚未受到大面积的感染。但是整座城市早已经今非昔比。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与忧愁,虽然还有部分地区没有被痕疫吞没,但也陷入了担惊害伯之中。形势显然不容乐观,人人都觉得自己和家人已经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伦敦几乎已经被泪水淹没了,虽然捅悼死者的人并没有走上街头,虽然也看不见为逝去亲朋穿戴的丧服,但是悲伤的哭泣、哀悼的哭泣却真真切切地弥漫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从房子的门窗里不时传出妇女儿童呼天抢地的悲声,那是因为他们最亲近的人即将离开或者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在戴维斯刚刚回到伦敦时,瘟疫才刚刚蔓延,每当穿行在城市的街道里,戴维斯就常常能听到这样的哀号,那莫可名状的痛苦与悲伤足以打动热河冷酷的心肠。在每一间房子里几乎都能看到泪水,听到哀歌,但是到了这一两个月了。人们也就越麻木了,毕竟眼前所见的死亡太多大多,人们似乎已经没有心力去哀悼好友的逝去,而是想着自己在下一个小时也要受召唤而去。

  戴维斯在往港口的方向快步走着,虽然他曾经先后担任过在西北公司和新成立的东印度里担任领航员,但是这些公司和他的那些充满冒险色彩的航行都未带来丰厚的回报。在伊利莎白女王时代,被称为海狗的角色中也只有他,如今还是一贫如洗,毫无建树,还不得不为自己的衣食所奔波,此刻他正要去港口见一位船主,也许这将开启他生命中的另一场冒险。他巴不得这样的冒险早日开启,一边逃离这座死亡之城。

  所有的行人都走在街道的中间,尽可能的避开两旁的房屋。在不远的前锋,戴维斯突然看见街中央拥挤着很多人,这一人群聚集在一起的情形在这段时间可不常见。于好奇心驱使他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只见人群中央一位妇女正指着天空向大家描述她所清晰看见的情景,而周围围观人们也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虚空中真的浮现了那样的画面:一位身穿白衣的天使,手持利剑,在不断挥舞。这妇人详细出神地描述着天使的样子以及动作,没省略错过一个细节,而人们则显得那么渴望,那么期盼.还不停有人喃喃地说着“哦,我看见了,好清晰”其中一个人说:“那把剑真的就在眼前,太逼真了”,另一个人则说看见了天使。也有人称自己真切地目睹了天使的容额,于是就大叫起来“多么神奇的上帝啊“有的人看见了这个,有的人看见了那个。

  戴维斯也和他们一样认真仔细地在寻找注视,但是可能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强烈自我欺骗的愿望,他向周围的承认.除了那因为阳光的照耀而镕上金边的白色云彩,他没有看见任何可以证明是神迹的东西

  那妇人极力想向戴维斯展现她所看见的东西,但是仍然无法使他承认看见了。最后那个妇人又走到戴维斯面前,怒瞪着他,说他笑了,这明显是她的想像欺骗了自己,事实上戴维斯虽然对于这群人因为自己的恐惧害怕而产生的幻想感到非常震惊,但丝毫没有嘲笑他们的意思。那妇人转过身去,宣称戴维斯亵渎了大家的虔诚,是个嘲笑者.并歇斯底里的告诉戴维斯这是上帝忿怒的时刻,一场可怕的惩罚即将到来,而像他一样的嘲讽者将会迷失自我并且死亡。

  戴维斯转身离开了这群人,身后还传来这那妇人沙哑的诅咒声。他丝毫没有觉得这一出情景是一场笑话,他只是为这群人可怜,为人类本身固有的脆弱可悲。灾难时代同时也是神棍和庸医们如鱼得水般横行的时代,被恐惧勒紧脖子的人们,脑海里会会渐渐地丧失理智,影响他们的判断,使得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在航海中也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在茫茫大海中航行几十天后,负责瞭望的水手往往回谎报发现了岛屿或陆地,实际上那只是块礁石甚至什么都没有。哪怕是最为老练水手也会出现类似被情感蒙蔽眼睛的慌乱时刻。

  太阳刚刚下到地平线上。海风一阵一阵地吹上戴维斯的脸上,怪痒痒的。泰晤士河的浊水幻成了金绿色,轻轻地,悄悄地,向海边流去。港口的夕潮不知怎地已经涨上了,现在沿这泰晤士两岸的各色船只都浮得高高地,舱面比码头还高了约莫半尺。

  瘟疫时代的伦敦,港口大概是唯一还显出生气的地方,一艘海船前围着一群绅士,他们大多衣冠楚楚,穿着胸前镶嵌这很多花边的礼服,但仍难以掩盖他们身上散发出得爆发户的气息。唯一特殊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腰板挺直,依稀显露出他曾经是名军人,他肤色有着健康小麦色,更是他曾经长期呆在船上的明证。

  这个鹤立鸡群的人物就是邀请戴维斯来港口的船主米本奇,米本奇也看到远处的戴维斯,高高的伸手招呼:“戴维斯先生,这里,这里。”

  戴维斯走到近前,米本奇把他拉到身边,向众人介绍:“各位绅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郑重介绍,这位就是我给你们提到过约翰.维斯斯,我们这次小冒险行动的首席领航员。”

  “我还并没有正式答应做你地领航员”戴维斯反驳,表示抗议。

  米本奇转过脸去对他微微一笑,嘴角的漂亮的八字胡微微的颤抖着:“你会答应了的”。他又转过身来,继续给大家介绍:“戴维斯先生,曾经是西北公司的船长,率领船队两次去寻找传说中的西北航线……”

  西北航线!戴维斯心中一痛。自从伟大的马可波罗拉近了东方和西方的距离之后,无数航海家都梦想寻找一条抵达东方最近的航路。一两百年来欧洲人不得不或者绕过非洲大陆或者绕过南美大陆,才能抵达富裕而神奇的东方。但不少的航海家相信人们坚信,无论是绕过美洲北端往西航行,还是绕过欧洲北端往东航行,都可以找到通往中国之路。谁走通了这条路,谁就能拥有中国的巨大财富,谁就能赢得无比荣耀。寻找东北航线和寻找西北航线是近百年航海家们最伟大的梦想,不少人为此献出了所有乃至生命。

  戴维斯也曾经做着这样的梦,他说动了一些商人,成立的西北公司,资助他进行进行寻找西北航线,寻找那个只在传说的地图上标注的通往中国的神奇的海峡。但是经过近十年的努力他一次次的失败了,他只带回了几百张详细的海图和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新海峡,却把上百名的水手包括他的一些朋友的生命永远留在北冰洋里。

  “在两年前戴维斯先生还被聘为东印度公司的首席领航员,我相信大家对这一情形也是十分清楚地……”米本奇依旧兴致勃勃的向众人介绍着他的经历。

  两年前的东方之旅对戴维斯来说也是道伤疤,以红龙号为旗舰的五只船的船队在这次凶险的航行中损失了两艘,最终他们也只到达了苏门答腊,由于兰卡斯特先生,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兰卡斯特爵士的强烈反对,舰队并未能按照戴维斯原本的意愿驶向他朝思暮想的中国。而只是载着在苏门答腊购买的货物返航。

  在返航的途中,红龙号遭遇了风暴,船上的方向舵被风浪打断,船长一度准备弃船。幸亏他和船大工坚持。冒险派潜水员在茫茫大海中用备用舵替换了方向舵,勉强航行圣赫勒拿岛进行维修。尽管经历了种种风险,但因为这次航行没有带来足够的利润,更没有打通通往中国的商路,兰卡斯特虽如愿的得到了爵士的称号,但是他作为首席领航员却一脚踢开,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解雇了他,并且没有给他任何补偿。

  米本奇介绍完戴维斯的经历后,又给戴维斯引见四周围观的这些的商人,这些肥头大耳的暴发户们的名字,戴维斯一个也没有记住。比较他们只会躲在温暖安全的岸上数钱,而不会陪同他一起到海洋上冒险。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疑问。米本奇这次所谓的冒险的目的地到底是在哪里。

  好在米本奇并没有让戴维斯把这个疑问藏得太久。他很快就把戴维斯领到一艘漂亮的三桅帆船前,这是一艘典型的120吨的快帆船,主桅高度大于船身长度,主桅横桁长度等于龙骨,上挂大幅方帆——主桅横帆,又称下帆。航行时主要依靠方帆。主桅上还有一帆,幅面不大,叫作主桅上帆。前桅高度比半根主桅略长,只挂一个方帆或称前桅帆。后桅竖在船尾楼上,桅上挂一幅面积不大的三角帆。船首立一斜桅,与船头成锐角向前伸出,上挂小四角帆(名斜桅帆)。船的构架零件、部件都是用木钉、木销连结起来的。船身吃水线上的外壳涂了鲜艳的油漆,吃水线下面也涂了油漆。这样做可望防止贝类软体动物破坏船底。风帆上面画了十字架和纹章图案。詹姆斯一世的御旗挂在主桅上迎风飘扬。

  米本奇问戴维斯:“怎么样,戴维斯先生,你觉得这艘老虎号踏能够直撑到我们去中国的航程吗?”

  中国,戴维斯心头一紧,他转过脸来,盯着米本奇的眼睛问道:“我们这次航行的目的地是中国吗?”

  米本奇微笑着,他的八字胡又颤了起来:“不错,戴维斯先生,我们这次要去的就是你一直梦想要到达中国,你看,这是詹姆斯国王颁发给我的贸易许可证”。

  戴维斯并没有检查他手上的许可证,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来,问道:“去中国,什么时候出发。”

  “我就知道戴维斯先生只要知道是去中国,一定会答应做我的领航员,”米本奇拍了拍戴维斯的肩膀:“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船只货物补养都要准备,包括海员,你要知道,这次伦敦的瘟疫使得不少有经验海员都逃到别处了,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今年年底就可以出发。”

  年底,还要等待将近一年的时间,戴维斯觉得这太漫长了。他转过脸,绕过港口停泊的老虎号,把目光停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夕阳已经落下去了一半,落日的霞光把远处的海水染成了金黄,如同无数黄金在沸腾,闪耀:

  “中国,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你。”戴维斯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