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洋洋洒洒一夜大雪,白雪覆地,一片洁白。
“怪力乱神之物,我偏生信了。”沈月晗眯着眼看着坐落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的送子观音庙,喃喃说着。夏侯昊知晓其中缘由,也不开口哄她,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哪里是什么“怪力乱神”,明明是想要赖床,然后拗不过夏侯昊,被硬拉了起来,现在心里正憋屈呢。
夏侯昊将她扶下了车,鞋底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饶是现在天色尚早,送子观音庙之中也是往来络绎不绝,大多是夫妻二人同来。看得出,不少女子小腹微微隆起,只怕是来还愿的。
沈月晗一见此情景,眼睛都羡慕红了,旋即觉得是不是大齐和自己所在的时空不一样,真的,还是那些“相公”们这么努力造人?
满脑子想入非非,夏侯昊扶了她的手:“还不快去。”两人出行没有带任何侍从,看来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虽是衣着华贵,但想来也不会让人生疑。
送子观音娘娘的塑像位于主殿,通体是由白玉雕塑,看着庄严宁和。沈月晗深深的看着塑像,伸手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祝愿。神情落入夏侯昊眼中,只觉得心中酸泛不已,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出半分来。
木鱼与钟的声音混杂起来,沈月晗觉得自己心境都清明些了,不再像来时那么心慌了。抬眼,见一个师太打扮的中年女子来到自己身边,忙起身,双手合十道:“师太。”
来人正是送子观音庙的主持静慈,方才她便注意到了夫妻俩的气度不凡,想来并不是寻常人家。此时也是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看来是有执念。”
沈月晗下意识看了夏侯昊一眼,见他眼中满是鼓励,也就是明白,嗫嚅道:“实不相瞒,妾身实在很想为夫君生下子嗣。只是……”
“施主几个月前才小产过不是么?”静慈笑得平淡,沈月晗一惊,对她一眼能看出这点觉得匪夷所思。看到沈月晗的表情,静慈含笑道:“贫尼略懂些医术,望闻问切之事,也知晓一些。”
沈月晗了然的颔首,又见到塑像前的人愈发多了,笑着说,“师太可否借一步说话?”静慈也不拒绝,对夏侯昊一笑,携了沈月晗的手,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与沈月晗单独说些话。
夏侯昊也是识趣,便留在主殿之中,看着静慈将沈月晗带走。想到沈月晗的身子状况,他还是生出了担忧之情,主殿之中檀香袅袅,略微消减了些。
“夏侯兄。”正在忧心之余,忽闻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转身,见一个生得极为儒雅英俊的男子携了一个美貌女子站在身后,正对自己微笑。也是敛去了愁绪,拱手道:“萧兄。”
那厢沈月晗被静慈一路领到禅房之中,白雪皑皑,沈月晗一直提心吊胆的,她本意是让静慈为她诊诊脉,可现在这架势,实在让她不能不担忧。
落座后,静慈奉上一杯香茶,这才看着她,含笑道:“施主举手投足间都含着贵气,想来应该是天家的女儿了。”
贵气有没有沈月晗不知道,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师太慧眼如炬,如此妾身便也不瞒了。”
静慈笑得亲善,示意沈月晗将手伸出去,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摸索片刻,眉头已然皱了起来,收回手道:“施主小产,怕是中毒所致。”
“是,当时妾身误食洋金花,又饮了酒,笑得几乎叫人以为是失心疯了。”想起那日丢脸的样子,沈月晗小脸都皱到一块去了,还是强忍着说罢,又急急问,“是不是我……”
“施主那日恐怕是大出血,坏了身子了。”静慈哀哀说,“若是没有好东西养着,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再有生养了。”
沈月晗仿佛五雷轰顶,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不能生养!那是何等的煎熬!耳边都是轰鸣,沈月晗身子都差点软了,扶着案几,强作镇定道:“师太救我,既然能诊断出来,想必师太也有好法子相救?”
“贫尼略懂医术罢了。”静慈微笑,“只是施主脉象颓废之中又有生机,恐怕是哪位高人在暗中调养施主的身子。生养之事,倒也不是绝无可能。”
高人?暗中调养?除了皇后,沈月晗委实想不到是谁了,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中毒之事说不定就是皇后使得坏,但是现在又费心为她调理身子……
见沈月晗脸上的神色像是调色盘一样精彩,静慈一副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样子,直接无视了这副神情,“依着贫尼的意思,施主不妨就这样让那位高人为你调养。想来他所用的药都是对女子身子好得很的药材,只要如此养着,明年此时,施主一定能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来。”
沈月晗用力眨了眨眼睛,就算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再怎么着,她也不敢完全相信皇后了,要是皇后哪天又想起什么,在药膳中扔下去什么阴寒的药材,那她一辈子就完了!当下笑着:“师太所言甚是,但是妾身实在无脸去向母亲讨要这些了,还请师太行个方便。”
静慈长久在佛门之中,但也明白权力之争的后果,又见面前小帝姬这副神情,大抵能猜到她口中的“母亲”并不是她的生母,了然的点点头,叹道:“只是贫尼学艺不精……此事,恐怕不及高人。”
“师太客气了,妾身如今所想便是赶紧为夫君生下孩子。”沈月晗回答得乖乖巧巧,贤妻良母的派头做得足足的,又是含笑:“妾身身家性命便托付在师太手上了。”
静慈见她笑得天然无公害的样子,又听她话中全是为了自己夫君着想,也是心软了,咬咬牙:“好,只是贫尼要先告诉施主,施主如今身子不好,若是强行受孕,只怕未来真的不能再有身孕。而调养之事……贫尼一不知施主体质如何,二来并不知那位高人用的什么药材,一旦两服药药性相克……”
“这些责任我自会担着,绝不牵连到师太。”沈月晗笑得乖,心里已经开始划拉要不要派人调查这位慈眉善目的师太,免得最后成了是自己找人来捅自己刀子,“不过还请师太为妾身保密,另外,我们家的规矩,师太想来也是听说过一二的。”
静慈见面前的小姑娘眼中忽然闪出寒光,也不惧怕,双手合十:“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帝姬想来更是知道这话。我佛慈悲,贫尼见帝姬如此,自然是要伸手相助的。”
她已然改口唤“帝姬”,倒叫沈月晗羞臊起来,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愈发疑神疑鬼,尴尬一笑:“师太见谅,只是我……”
“帝姬长在深宫之中,贫尼明白。”静慈也不与她计较,伸手,“帝姬自便吧。”
沈月晗顿时觉得静慈的形象无比高大,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小耗子,忙颔首称是,转身去了。
一直回到主殿,见夏侯昊与一对璧人立在主殿之外相交谈,心里也是好奇起来,还没靠近,夏侯昊已然转过身来:“宓儿。”
那俊逸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笑着揶揄起来:“久闻夏侯兄与五姑娘感情笃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与站在身边的美貌妇人一起行礼道:“五姑娘。”
“既是外子的友人,便也不需拘礼了。”沈月晗站在夏侯昊身边,笑得小鸟依人,看着妇人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睛都瞪下来了,回神才撞了撞他的手肘。夏侯昊会意,揽了她,笑着:“嘉国公萧霖,夫人罗氏。”
沈月晗这才讶异的看着两人。大齐之中,嘉国公萧逸和定国公夏侯杰皆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当年太/祖皇帝开国,武倚仗夏侯杰,文便是倚仗萧逸。若说军师归远侯是姜维,那么萧逸一定就是诸葛卧龙。昔年开国之后,萧逸官拜丞相,与官拜骠骑大将军的夏侯杰将相联手,压住了好多不断生事的官员。后来大事尘埃落定,萧逸辞官,太/祖皇帝特赐下嘉国公的爵位嘉奖。这样久的日子,萧家兴旺未曾断过,如今萧霖虽不如他家太爷那么显赫,却也是正三品掌着实权的户部尚书。
想通了这一层,沈月晗看着萧霖的目光也多了些敬意,又把目光落在嘉国公夫人肚子上,那个羡慕嫉妒恨啊。罗氏本是秀外慧中的女子,见夏侯昊夫妻在此,又见小帝姬那眼神,也是明白过来,目光温和道:“本是来向送子观音娘娘还愿的,多谢赐下孩子来。”又笑着对沈月晗说,“五姑娘若是求得了静慈师太的方子也好,妾身正是吃了那药,这才有了身子。”
沈月晗眼睛都快发光了,看着嘉国公夫人,还是不忘自己是帝姬这回事,笑容还维持着些该有的端庄:“如此的话,倒也是我的福气了。”
嘉国公夫人微笑:“妾身倒也希望,能生下一个男孩,日后来承袭夫君的爵位呢。”说着,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萧霖。
沈月晗只觉得她的话都说到自个儿心坎里了,附和的点点头,却听夏侯昊笑道:“女孩儿也不打紧,只消是嫂夫人生的,萧兄必然视如瑰宝。”转头看着沈月晗,“于我而言也是一般。”
心窝泛起甜蜜来,沈月晗低头含笑。萧霖倒是笑起来:“正是此理了。”又握着罗氏的手,“若是个女孩儿,我一定会将世上最好的给她,方能不辜负了我们的情谊。”
如此温情脉脉的话,罗氏也是红了脸。夏侯昊倒也是揽着沈月晗,低笑着:“有这位在,便是女儿也得靠后了。”
好笑的拧住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拉开,上前亲昵的挽着罗氏的手:“去你的,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有话还是晚上回去说罢,可别妨碍了我向姐姐讨要心得。”罗氏喜欢她,她看得出来。
只是转念想到静慈的话,沈月晗还是有些惧怕,握着罗氏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罗氏转头看着她,安抚一般的拍着手:“也罢也罢,妾身今日就陪着五姑娘好生絮叨絮叨,不过这絮叨,可是要彩头的。”
看着罗氏狡黠的笑容,沈月晗忽然有些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