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在我原本所在的时间，我并不能察觉到鸿渊灵脉的存在，但到了这里却可以，这是为什么？”白秀问道。

　　老人抚须，沉思些许，说道：“一来，经过千百年，混沌之印和鸿渊灵脉都有所增益，相互牵制的效果也越发牢固，再加上鸿蒙灵脉的掩盖，故而让人更加难以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二来……可能跟你现在是灵魂状态有关，一般来说，越是接近灵力的存在越能与其发生共鸣，也就更加能察觉到它的存在。平时，你比寻常人更容易捕捉到灵力的波动，或许也跟你这种体质有关……

　　至于为什么你第一次离魂并没有察觉到鸿渊灵脉的存在，想来是因为你初次离魂，在心理上没有准备，感知灵力的能力也有所欠缺。”

　　白秀点点头，不由想道，虽然不知为何自己会来到这里，但至少也解开了不少疑惑，也算是不虚此行……突然，他心中一动——这个问题，或许也可以和这位见多识广且睿智通达的老人谈谈，说不定他能看出一些苗头。

　　想着，白秀便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而那老人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也没有出声，许久才抚了抚长须，自言自语道：“当真可以谋划得这么缜密、这般步步为营……”

　　旋即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看着白秀有些遗憾地说道：“年轻人，老头子我也看不出这一环扣一环的安排到底有何深意……

　　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你能来到这里，十有八九是因为璴琈玉脉残存的力量打开了归墟之门的缘故。

　　不，准确的说，是你和那位姑娘打开了灵阵之枢，继而开启了归墟之门，而璴琈玉脉的力量则让你通过归墟之门来到了这里。

　　说起来，归墟之门对常人来说并不起作用，只有鬼族因为靠近黄泉碧落，受到时间、空间的约束较少，才容易受其影响。

　　这也是你为什么能来到这里，而那位姑娘却没有的原因——必然是你那时候受到了某种影响而发生离魂，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成行。”

　　白秀闻言，顿时思忖道：“这么说来，我会来到这里只是偶然，而非那布局之人的‘引导’？要不然他怎么会料到我刚好可以离魂？”

　　老人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兴许之前也有过其他人遇到同样的情况，只是走到这一步，只有你刚好符合他的条件罢了。”

　　“试验过无数人……？”白秀不由一怔。

　　“没错，年轻人，你想想，如果你是布局之人，将这些引导点都当做筛选条件，是不是可以慢慢找到那个符合条件的人？”老人如是说道，“你所说的唯一性，就是筛选后的结果。

　　比如你能进到鸿渊水脉，是因为你对灵力感知极为敏锐且开了鬼眼，能以御魄魂引及踪找到入口——那机关看似简单，但你就没有想过其实要破解它条件却是极为苛刻，普通人绝做不到，要不然何至于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人发现鸿渊岛的存在。”

　　白秀心旌一震，细细想来，对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老人一抚须，又说道：“说起来，你们能够熄灭灵烛、开启灵阵，从而使得归墟之门大开，也不是偶然。”

　　白秀连忙敛了敛心思，问道：“老先生，还请您详细说来。”

　　老人点点头，沉声道：“刚刚我也跟你说起过灵祀，虽然我们名义上是收获璴琈玉石，事实上是为了加固封印之法。而它就被放置在归墟之门之后。

　　而一般情况下，要想开启归墟之门，就必须解开灵阵之枢。但这灵阵之枢只是一个界象、并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我们要暂时解开它，只能按照尊者留下的方法，用特定的几枚玉阙的力量，去熄灭作为灵阵之枢具象的灵灯。”

　　“玉阙的力量……难道是明贪狼玉阙？！”听到这里，白秀顿时明白了其中关键，“这么说来，如果当时我并没有佩戴明贪狼玉阙，也就没有机会来到这里了……”

　　“没错。”老人沉思着抚了抚长须，见他仍有疑惑，便道，“年轻人，恕老头子我直言，这一些似乎是专门针对你设计的——此人不仅对你本人十分了解，而且对你的行踪也是一清二楚……”

　　白秀不由沉默了，几乎同时，一个名字跃然于他脑海之中——杨柳青。没错，似乎没有谁比她嫌疑最大了。从她找到自己开始，这一路上，看似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但事实上，一切的一切却远远偏离了他原本的打算。

　　自己自作聪明地把她骗到这石洞中是偶然吗？不是，因为之前他在洞口发现了其他人的灵力波动，所以想借杨柳青之力查看清楚，这才有了这个计划。

　　那后者又是偶然的吗？会不会白晏并没有推测错，杨柳青其实就是方心的姑姑？那时出现在仙游涧的就是她？他之所以否定了这个推论，是因为杨柳青在这期间的种种表现，可她诸多行为又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故意演给他看的呢？

　　白秀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他从杨柳青那儿习得御魄魂引及踪，当真是她不情愿之下答应的？若是鬼眼通灵不可外传，她为何单单教了自己这个？会不会是她故意引导自己习得此术，以找到鸿渊岛？

　　那道流沙之门呢？如果不是她开门，而是自己，谨慎如他会不会察觉到机关的存在吗？

　　同理，在鸿渊古城，见到那灯光时，自己是反对贸然前去查看的，但当时她中了幻术，直接冲了过去，使得自己也不得不跟过去，有没有可能……都是她假装的，目的便是引自己前去解开灵阵之枢？

　　此时此刻，白秀脑中一片混乱。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回过神来，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如果布局之人真是杨柳青，想来她对鸿渊岛乃至鸿渊一族势必相当了解——那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她的身份真的仅仅只是杨家堡少堡主那么简单吗？而且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白秀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揉了揉眉心，却发现状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有加剧的趋势。突然他意识到哪里不对——那位老人似乎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老先生……”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眼前一暗，瞬间晕了过去。

　　“白秀哥哥……”

　　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呼唤着，但是他却无法睁开眼睛。

　　“白秀哥哥……对不起……”

　　“你……你是谁？”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只觉得这声音非常耳熟。

　　“白秀哥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女孩的声音由清晰变得模糊，又由模糊变得清晰，这让他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正身处于梦境的错觉。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却怎么也做不到。脑海中飞快地闪现着不同的片段，混乱不堪的记忆让他痛苦万分。

　　“到底是天意难违啊……”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老先生？”白秀顿时想起了什么，虽然脑中依然混沌一片，但终于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听到声音，白秀就是一怔，抬眼看去，果然见杨柳青红着眼睛、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他想起之前推测的种种，下意识地戒备起来，不过面上却是依然不动声色，缓缓坐起身，看着她温和一笑：“我这是怎么了？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他依稀想起，刚刚梦里那个声音似乎就是杨柳青的，可是为什么在自己梦里，她会叫他“白秀哥哥”？

　　“叫你？”杨柳青疑惑地看着他，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我刚刚是叫了，可惜一直都叫不醒你……你是不是做什么恶梦了？”

　　白秀点点头，旋即意识到不对——等等，自己不是离魂了吗，可听杨柳青的语气，他似乎只是晕了过去，而没有出现离魂后会有的假死状态？！

　　见他有些失神，杨柳青叹了口气，道：“你开了鬼眼，比常人更容易受到鬼怪的影响，所以当时在湖底才会瞬间被那些亡灵聚集的怨气震晕过去。

　　而那些怨气中还保留了主人的一些记忆，也难怪你会噩梦不断。眼下，我们还是得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再说，要不然你还会继续受其影响，若是这种状态持续久了，于修行者来说很容易产生心魔……”

　　白秀怔怔地听着，许久才回过神来，缓缓问道：“杨少堡主，你说的湖底亡灵是什么？”

　　杨柳青似乎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说道：“你晕过去以后那湖底又向下塌陷了些许，有些……有些东西也跟着露了出来——其实那层玉石碎片底下，掩埋了大量的尸骨，而且周围似乎布下了什么法阵，使得那些亡者的灵魂无法挣脱、进入轮回……”

　　杨柳青后来说了什么，白秀已经无暇去听，此时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到底鸿渊古城的事是他亲身经历的，还是只是这些怨灵影响下的一个梦境而已？

　　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杨柳青连忙拉住了他，皱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白秀勉强稳住身形，涩声道：“我……我想去那边看看。”

　　他扫了周围一眼，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正身处之前那栋阁楼的楼上，透过一边窗口，正好可以看到玉泉湖的情况——那里隐隐泛着一层绿光，想到下面便是累累白骨，他便觉得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你要去，我也无法阻止。”杨柳青盯着他的眼睛，冷声说道，“可是以你眼下的情况，根本承受不了那湖底尸骨的怨气。若是你再次昏迷，我可没有把握能带着你安全离开这里。

　　我之前便说过，我们滞留在这里太久，要是继续拖下去，可能连最后逃出生天的机会都会贻误殆尽。更何况，我们的目标是鬼樽鬼片，这里有再多的疑点，对我们来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可是我……”白秀只说了几个字便顿住了，他无法全然相信杨柳青，所以也就无法肯定那时经历的一切是在做梦，自然而然，他现在也无法对杨柳青放下戒心，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他缓缓低下了头，许久才道：“好吧……一切都听从杨少堡主的安排……”

　　杨柳青顿时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觉脚下猛地一震！

　　“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还没等两人回过神来，整栋房子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突然杨柳青一声惊呼，她颤抖着指着窗外，几乎难以成声：“天啊，那是……！”

　　白秀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一眼便也愣在原地——只见一股滔天巨浪从那玉泉湖中汹涌而出，它犹如一条银龙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这边席卷而来。所过之处，饶是坚固无比的石楼也瞬息化为乌有！

　　而下一刻，巨大的轰鸣声也灌入两人耳中。

　　“快走！”杨柳青率先反应过来，拉着白秀往楼下跑去。

　　跌跌撞撞之间，两人出得门来。而白秀也总算回过神，见她左右环顾有些不知所措，当即反手拉住她，飞快地朝古城外跑去。

　　“我们躲到那些铁链上去！”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两人便冲进了那茫茫白雾之中。

　　一时间，两人根本无法思考太多，只拼了命朝深渊边缘冲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秀突然意识到不对——这段距离似乎长得有些离谱，完全不是他们之前走的那样。他以为两人迷了路，正要停下脚步修正方向，却不想眼前猛地一亮——竟是完全走出了迷阵！

　　“这里是……”

　　一扇石门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石门下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它穿过石洞口，瞬间化作一条银龙注入那万丈深渊之中。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雾海。

　　“我们……回来了？！”

　　两人呆立许久，都有些惊魂未定。

　　就在这时，那深渊中的云雾突然剧烈翻滚起来！紧接着，原本鸿渊岛所在的位置传来声声巨响，几乎震得整个石谷都晃动起来。

　　“那些洪水将整个城都冲塌了，甚至……连整个岛也陷落了。”

　　杨柳青凝神倾听，很快便得出了结论。白秀却有些发怔，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种局面。

　　许久，杨柳青转头看他，有些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得老天眷顾，让我们误打误撞找到了离开的路……刚刚，我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

　　真的是误打误撞吗？白秀想起梦中那个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数的疑惑在他心里萦绕——一千年前鸿渊岛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是梦？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他会突然晕过去？自己又是如何回到现在的时间点的？后来鸿渊一族又发生了什么？固守鸿渊岛的白家族人也跟外迁派一起离开这里了吗？白玉儿呢？

　　“白秀……你没事吧？”

　　白秀缓缓睁开眼，下一刻便撞上杨柳青关切的目光。他安慰地摇了摇头，转身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吧。”

　　杨柳青点点头，扫了一眼石门，突然笑道：“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了吧？”

　　“嗯。”白秀轻声应着，和她并肩朝前方走去。

　　在杨柳青开门之际，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苍茫雾海——它是如此的缥缈空灵，而所有的谜题、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疑惑，也全都在那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