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入良籍，如果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又舍得把自己的儿女送去给人当奴才呢！只是桑蓝身入奴籍，而且快六岁了，迟早都是要替沈府做事的，能当上沈大少爷的小厮，倒是比别的活儿还体面一些。沈大少爷沈承宗如今才四岁，桑蓝打小跟着沈大少爷，等以后沈大少爷接掌了沈家，想必也不会亏待于他。只是，这事儿还得要好好地和媳妇再商量商量，让她拿个主意。

　　聂福挠了挠头，想了半晌，答道：“这个，我还得跟我家媳妇商量一下。回头再给你一个准信儿。”

　　张管事连连点头：“这事儿是得和媳妇好好商量商量。”

　　聂福又与张管事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桑红告辞回家了。

　　聂福回到家里，齐氏早已备好了饭菜。

　　午饭十分丰盛，玉米糊糊，红烧五花肉，煎鱼，姜葱焖鲫鱼和还做了一大锅鱼汤。两个小孩早已坐在饭桌前等着了。

　　聂福一回来，已是饥肠辘辘，赶紧将手中的小包递给了齐氏，邀宋平和赵氏一齐坐了下来，给宋平和自己一人斟了一杯酒，喝酒吃肉聊了起来。

　　齐氏走到厨房，将小包拆开一看，不禁傻了眼，里面竟是食盐。在古代，食盐是一种相当贵重的食品，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包，但价值也差不多抵了那两条鲫鱼的钱。齐氏叹息了一声，这张管事，还真是客气，以后可不敢再往他家送东西去了。

　　齐氏将食盐放好，便回到饭桌上，从赵氏的手中接过桑青，大家开始吃饭。齐氏用勺子喂桑青一口玉米糊糊一口鱼汤，桑青见到是鱼汤，张嘴便喝，见到是玉米糊糊，立即把头扭到一边去。

　　酒足饭饱，宋平夫妇与聂福夫妇又聊了一会，起身告辞回家。

　　待他们走远，聂福便与齐氏提起张管事说沈家招小厮的事，问她是否让桑蓝去争一争沈大少爷贴身小厮的位置。

　　齐氏当过丫环，知道为人奴仆的辛酸和苦楚，让自己儿女也如自己当年般做人奴仆，她也是百般不甘愿的。桑蓝入的是奴籍，为人奴仆是迟早的事，既然这样，沈大少爷的贴身小厮是最好不过的去处。只是如此一来，桑蓝与家人相处的机会又少了许多。

　　正在齐氏犹豫不决之际，桑蓝跳下凳子，走到她的身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娘，去当沈大少爷的小厮能有机会识字吗？”

　　齐氏闻言愕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道：“沈老爷专门为沈大少爷聘请了先生教授，想必你跟在他的身边，多少都会学到一点。”

　　桑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娘，就让我去试一试吧，我想识字，攒钱，读书，以后考状元。”

　　齐氏与聂福错愕地对望了一眼，眼框很快就湿润起来。就算家里有钱送他去读书，但桑蓝是贱籍，是没有资格参考科举考试的。只是桑蓝现在还小，等他再长大一些，自然会明白。齐氏不忍心浇灭他的希望，于是轻轻抚摸着桑蓝的头，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桑蓝就要努力了。”

　　桑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歪着脑袋问道：“那我怎样才能当上沈大少爷的小厮？”

　　齐氏想了想，认真地答道：“你只需与你平日里的表现一样就可以了。”

　　会是这么简单吗？桑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齐氏一脸慈爱地望着儿子：“好啦，你带着妹妹玩一会吧。呆会就让你爹去找找张管事，让他抽空带你见一见沈老夫人，看看能不能成。”

　　桑蓝又点了点头。

　　岁月如梭，转眼桑青五岁了。

　　这时候，桑红已经八岁，到了要进沈府做事的年纪，刚好沈家开了一个绣坊，请了赵氏当师傅，桑红便拜了赵氏为师，进了绣坊。绣坊活儿并不多，桑红在闲暇的时候，就到张管事家帮忙缫丝。

　　桑蓝也当上了沈大少爷的小厮，与沈大少爷相处甚是融洽，跟在他的身边一起进学。本来沈家就两位少爷，多教一个也不算多，加上桑蓝勤勉好学，十分懂事听课，授课的陆先生便也允许桑蓝一齐听着，桑蓝的功课竟然学得也有模有样，得到陆先生的赞赏。

　　其间，齐氏又陆续生了一儿一女，桑蓝给四岁的弟弟取名桑榆，给三岁的妹妹取名叫桑宝。虽然家中的日子抓襟见肘，但齐氏还是毅然将桑蓝和桑红的工钱分开存了起来。桑蓝现在的工钱涨到十个铜板一天，桑红当学徒才出师，只有五个铜板一天。

　　桑蓝一得空回家，桑青就缠着桑蓝要学识字。桑蓝倒是欣赏妹妹的好学，教她一些简单易学的字及三字经。桑青还缠着让桑红教她女红，桑红便用她的工钱给桑青买来刺绣工具，再向方氏要些瑕疵布，教桑青习女红。

　　桑红出去做事，分担家务的重任就压在了小桑青的身上。桑青知道自己懂得越多，就能更快地赚到钱，于是每天都过得十分的勤勉。每天天一亮就起床，背一背三字经，用桑枝在地坪上练练字。等到天色更亮，桑青又拿来针钱来练习刺绣。

　　等到辰时时分，桑红的早饭做好了，聂福夫妻从桑园劳作归来，弟弟妹妹也起床了。桑青吃完早饭，就带着四岁的弟弟一齐去采桑叶。

　　聂福吃完饭，就到小溪边上去收鱼。鱼少的时候，就自己家里煮了做菜和晒干，多的时候，齐氏就拿到镇上去卖。

　　桑青现在每天的任务主要是帮家里采桑养蚕，看好弟妹。

　　由于依云村靠山，山岭野地，春夏秋三季，草药野果众多。桑青在闲暇的时候，便背着竹篓子带着弟弟一起上山去采草药，顺便摘摘野果打打牙祭。

　　怀远和平安在同一个私塾念书，平时一同上学一同散学，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调皮好玩，任性冲动的年纪。

　　这天，正好是授书先生的休沐之日，怀远和平安不用上学，便纠集了村里一帮闲着无事的半大小子，一齐上山用弹弓打野鸟，采野果。于是，怀远和平安就这样，和桑青直直地撞上了，还结下了梁子。这让桑青后来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遇到这群混世魔王，自己当时干嘛不忍下这口气，低下头来绕道而行？

　　那一天，怀远和小伙伴们在桑青采山稔的附近用弹弓打着小鸟，大家比赛着谁打得多，弹得不亦乐乎。

　　怀远忽然发现在桑榆身边的灌木上，有一只头顶上有一团黄白色羽毛的小鸟在呆头呆脑地啄食灌木上的果实。怀远心头一喜，立即瞄准将石头弹了出去，只是弹弓却失了准头，小石头一下子打在桑榆的小脑袋上，很快就肿起了一个包。桑榆正在坐在草丛边上闷头吃着又大又甜的山稔，冷不防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给痛蒙了，很快便捂着脑袋，“哇”一声大哭起来。

　　桑青正在草丛深处小心翼翼地采着山稔，忽然听见弟弟那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吓了一大跳，一路狂奔出来，冲到弟弟面前，恍然不觉手脚身子被茅草划了许多道口子。

　　怀远一看打中了人，慌忙跑过去，将桑榆捂着额头的手扳了下来看了一眼，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是淤青鼓包，并不碍事，怀远哄了一会，桑榆并不领情。怀远唯有讪讪地走回小伙伴们的身边，却遭到他们耻笑自己没有准头。

　　桑青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望见自家兄弟额头上的肿包和哭得红肿的双眼，不禁既气急又心疼，急忙跑过去安抚。桑青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那群正在挤眉弄眼，哄堂大笑的半大小子，看得桑青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不要以为年纪小都是吃素的！

　　桑青往地上扫了一圈，找到那只罪魁祸首的小石头，捡了起来握在手中，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怒气冲冲地骂道：“是谁这么不要脸，仗大欺小，欺负我家小弟？！”

　　怀远被小伙伴们耻笑，正在羞恼不已，如今连桑青这么个小豆丁，竟也敢当着大家的面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出这么难听的话，脸上更挂不住了，静默了片刻，怀远的犟脾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走上前去推了桑青一把，涨红着脸嚷道：“是我干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能拿你怎么样？！”桑青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满脸讥讽地盯着怀远，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怀远的话，那吃人的眼睛仿佛要将怀远一口吞进肚子里，望着怀远心里一阵发怵。

　　大家都安静下来，一脸戏谑地看热闹。

　　桑青走到怀远面前，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小子，冷不防手一伸一扬，瞄准出击的动作一气呵成，掷出去的小石头很有准头，怀远的额上很快就鼓起一个小包，位置竟和桑榆的一样。

　　“哈哈哈，怀远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欺负了。”人群里又爆发出阵阵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