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桑园 第009章
作者:落蝶谷主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二天一大早,桑红在家里帮忙做饭炒菜,桑青则天一亮便带着弟弟妹妹上山去采草药。桑青曾跟着聂福去过收购草药的药铺,知道一些常用又价钱稍高的草药,只是大多长在山上,齐氏又不许上山采。如今为了多攒钱,齐氏解了禁,桑青自然十分踊跃地带着弟弟妹妹上山采药去。

  看到太阳出来了,桑青带着弟弟妹妹回家吃过早饭,随后跟桑红一起来到绣坊。

  李管事正站在正屋门前,望着一个个绣娘陆续地走过来。绣娘们纷纷向李管事低头问好,李管事也笑着一一点头回应。

  桑青和桑红走到李管事的身边,恭敬地向李管事问好,然后各自分开,回到自己的绣室。望着桑青的背影,李管事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看来,自己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明月自从有了桑青,便不再折腾其他丫头,只把精力放在桑青身上了。即便是新招进来的丫头,也都全部呆下来。经她的手出师的绣娘,绣艺上总会比芝芳教出来丫头的稍好些许。只是桑青,到底明月想留到什么时候才舍得让她出师?

  桑青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三年了,自己的师姐们早已当上了绣娘,即便是师妹,也陆续出师了。望着身边一批新人换旧人,桑青心里头也曾有过一丝的茫然,到底师傅是喜不喜欢自己?说不喜欢吧,她都会尽心尽力地教导,一丝不苟地检查自己的功课,说是喜欢吧,却从未让自己绣过一花一草,还告诫自己没经过她的允许,只能练基本的针法,不能胡乱绣东西,以致自己到现在还未能出师。

  桑青也有过想问个明白的冲动,但转念想到自己年纪尚小,况且一旦当上绣娘,就要整天枯坐一处,不会再有现在逍遥自在的日子。想到这里,桑青便又淡定了。

  明月给新收的丫头们讲了今天的功课,等她们开始动手,便带着桑青来到自己居住的厢房。

  自己收关门弟子,首要条件就是有耐性。桑青起初给自己的印象,也是一个像冯小云一样,爱折腾的人,想必耐性也好不到哪里去,索性随便找个人来教她,让她知难而退。然而她规规矩矩地一绣就是三年,既不心急,也不烦躁,一直淡然处之。

  三年已过,桑青的基本工已经是打得非常结实,其实早就可以出来当绣娘了。明月之所以连一些小花小草也不给她绣,是因为害怕这些针线活儿一旦开始做,就会没完没了,耽误她打下良好基础。

  桑青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素净的居室。进门三四步,是一张褐色的小方桌,四张椅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方桌底下。居室中间有一座大屏风,上面绣了秀美的山水之景,绣工精湛细腻,十分熟悉,一看就是出自于师傅明月之手。这座大屏风,把居间隔成内室和外室。屏风前面的正中央摆着一个褐色的案几,案几左右分别摆了一张颜色相同的高椅。

  等桑青走了进去,明月顺手把门带上,随后走到屏风前,端坐在椅子上,神情肃穆地对桑青说道:“桑青,我想收你作关门弟子,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可愿意?”

  桑青大喜过望,赶紧上前表态:“桑青愿意。”

  明月点了点头:“那你就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吧。”

  桑青连忙跪倒在明月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明月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她站起来,笑吟吟地说道:“好,你从今天开始,就可以绣一些简单的图案了。好了,我们回张绣室吧。”

  桑青回到自己的绣桌前,在明月的指点下,满心喜悦地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日子在一针一线中飞速地流逝,转眼桑青十二岁,已是绣坊中的三等小绣娘。

  桑蓝已经赎了身,还参加了当年的院试,考上了秀才。与他一同考中秀才的还有沈大少爷沈承宗,宋怀远和张平安。只是乡试过后,他们都名落孙山。各家都准备送自家儿子上书院,三年后再考乡试。

  聂家对于这个结果一半欢喜一半愁。欢喜的是,桑蓝果然不负众望,中了秀才,愁的是来年开春之后,他就要到书院去念书,这需要十两银子的束修。桑蓝除了赎身,参加院试和乡试的费用也把家中的积蓄用得七七八八了,加上聂福的一病不起,让这个本来就为钱在发愁的家雪上加霜。

  原来聂福为了增加鱼获,越捕越远,终于在某天淋了大雨之后,受了风寒,开始没注意,后来一病不起才去请大夫。穷人家都病不起,聂福这么一病,聂家分别欠下了张管事和赵氏五两银子。

  经过一番折腾,聂福捡回了一条命,身体也慢慢地好了起来。可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聂福瘦了一大圈,至今还病奄奄地躺在床上养着。桑红和桑青白天要到绣坊,桑榆要上私塾,桑宝要去张管事家缫丝抵债,家里的活计压在了桑蓝和齐氏的身上。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大家都积极应对,对家里的活儿也有了新的分工。做饭炒菜的活儿落在了桑榆和桑宝身上,桑蓝顶替了父亲的活儿。桑青和桑红则是揽下了早上傍晚出去收鱼获的活儿,顺便再拔些草药。到镇上卖鱼,及制作鱼干的活儿就落到了赵氏的身上。

  桑青动员兄弟们在菜地的旁边,靠近小溪的地方挖了一个小水潭,用来暂养捕回来的鱼。桑青还在里面养了一些石螺,等到天气不好捕不到鱼,还可以捞些石螺来打打牙祭。

  桑蓝毕竟长年没干过农活,如今接手,多少有些吃力。幸亏桑榆上午呆在家里,忙的时候能够搭一把手,不忙的时候还可以到后山采草药。由于怀远与他平时经常一起上学散学,感情非常亲厚,加上现在不用上私塾了,平时也会过来帮忙采采桑叶和草药。

  一天早上,朝阳明媚,秋高气爽。沈承宗早早地起床出门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依云村。既然走到依云村,沈承宗索性去找桑蓝。他和桑蓝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正好叙叙旧。经过路人的一番指点,沈承宗沿着小溪朝聂家走去。

  溪边有两个农家女正在取陷阱里面的鱼,这吸引住了沈朝宗的目光,勾起了他童年的回忆。自己小时候,父亲经常带着自己到外面用陷阱捕猎。只是祖父去世之后,父亲接掌沈家,整天忙于庶务,捕猎的事情再也没有过。

  沈朝宗同时也留意起那两个农家女来。她们虽然衣着简朴,但容貌清秀,却是这单调的秋景里面的一抹亮色。沈朝宗一边往前走一边看,全然不觉已经偏离了小路,一脚踏空,滑进了溪里。此时秋天,溪水已是十分的浅,沈朝宗在离水边一步之遥溪床上刹住了滑势,手臂却被沿岸的石头划了一道大口子。沈朝宗低下头来,看着鲜血直流的伤口,痛得脸色煞白,直冒冷汗。

  沈朝宗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取鱼的桑青和桑红。桑红离得近,赶紧跑过去看有没有伤到哪里,望着他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和一头冷汗,却是一阵的慌乱。桑青瞥见了他的伤口正涌血,连忙采了一些路边菊的叶子用石头砸碎交给姐姐手上,朝沈朝宗的伤口呶了呶嘴。

  桑红赶紧拿到沈朝宗面前:“这个是止血的药,我替你敷上吧。”

  沈朝宗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桑红,感激地点了点头。

  突然间与一个长相好看却又陌生的男子近距离地对望,桑红一阵面红耳赤,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桑红颤抖着双手,替沈朝宗把伤口敷上,再用手帕给他包扎好。

  沈朝宗想问桑红家住哪里以便日后好答谢,转念想到贸然相问,有登徒浪子之嫌,转而取出一锭银子,彬彬有礼地说道:“谢谢姑娘。这是在下给姑娘的谢礼。”

  那陌生男子的声音既低沉又温柔,十分好听。桑红一脸通红,连连摆手:“这个我们不能拿。这么小的事情,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沈朝宗微笑着点了点头,收起银子,爬上小路,继续往前走去。

  桑红望着沈朝宗那渐行渐远的背景,怔怔地发着呆。不会是一见钟情吧?桑青对自家姐姐十分无语,那少年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作为一个奴籍的农家女,哪里能高攀得上?不过既然是匆匆一面,日子久了,想必姐姐也会淡忘,桑青便不作声,自己一个人继续取鱼。

  这天早上的鱼获甚丰,很快就装了半桶鱼,因为氧气不够,许多鱼都翻白肚了。桑青便让桑红赶紧拿回家里倒入小水潭里养着,自己则在附近再拔一些草药。

  桑红回到家里,将死鱼挑出来晒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再将活鱼倒进小水潭里,然后回家喝口水。家里传出哥哥和一个陌生男子的谈笑声,那陌生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难道是他?他与哥哥是旧识?桑红的心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桑红跨进家门,抬头望了来人一眼,真是他!那陌生男人看见桑红,也是满脸欣喜,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