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桑园 第024章
作者:落蝶谷主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桑青回到自家地里,也瞧见了不少淮山的藤蔓,于是也去将淮山果子采了放在小木桶里,直至父兄们收工,才一起回家去。

  走到村口的时候,桑青望见路边有两户人家正在打地基建房子。建房子就一定要用到沙子。河边虽然多河沙,但人家的地未必肯给你挖,河里虽然大把河沙,但捞起晒干也是费时,要是去买,那就还要费钱。如果我们免费提供沙子让他们去挖,我们省了人工他们省了钱,岂不两全齐美?如今秋天正是盖房子的旺季,也是挖塘的好时机,赶紧把沙子清了挖好塘,开春好养鱼。

  桑青对聂福说道:“爹,我们要在地里挖塘,那些沙子横竖都用不上,不如让那些建房的叔伯们挖了去,这样既方便了别人,也方便了自己,岂不更好?”

  聂福想着也是有理,于是点了点头,当即走向前去,与其中一户人家看起来年纪较长的老汉攀谈起来。不一会儿,那老汉面露喜色,连声道谢。

  接着聂福又来到另一家,很快又谈妥了。聂福让桑青和桑榆先回家歇着,自己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又谈妥了七八家,方才回家吃饭。

  沈承宗和桑蓝聊了一会,估摸着寿宴差不多开始了,于是向桑蓝告辞,与百里一起回到沈府,给沈老夫人贺寿。

  下午的时候,怀远跟着赵氏一齐去沈家赴宴,和沈承宗喝了不少酒,两人各自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入夜。第二天,两人都起了个早,与平安桑蓝一齐回到书院。

  第二天早上,桑青早早来到绣坊,却惊讶地发现,李管事正坐在院子里大发雷霆,早到的绣娘们都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十分畏惧地望着李管事。

  自己进绣坊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李管事发这么大的火,应该是出大事了。桑青心头一凛,瞧见师傅明月正立在绣娘中间一一给绣娘们问话,赶紧快步走到明月的身边,一脸询问状地叫了声“师傅。”

  明月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随即冷着脸继续一一盘问绣娘们昨天下午的去向,可有人证。李管事绷着脸,幽暗的眼睛像猎鹰一样,在众绣娘的脸上不停地巡弋着。

  桑青着急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绣的屏风正摆在不远处李管事的面前。桑青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绣的屏风!只是,什么时候被剪成几块条条了?这可是自己几个月的心血啊,桑青顿时犹如五雷轰顶,险些站立不稳。

  桑青抬眼望着李管事,心中默默地揣测着这事到底会是谁干的。屏风就放在李管事住的正屋,居然还敢下手,证明下手之人来头不小。桑青望了一眼李管事,虽然她怒意甚重,但神情却是十分淡定,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她还让人把桌子搬了出来,慢慢悠悠地喝着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桑青心中闪过一丝的疑惑,难道是李管事下的手?但她如此的看重这个屏风,把自己和屏风保护得如此严密,想必她的前程和自己的前程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难道是为了打击某些人?想到自己可能是沦为别人斗争的棋子,桑青心头的那口老血快要吐出来了。

  绣娘们陆续回来了,除了桑青,都受到了赵氏和明月的盘问,就连桑红也不例外。上工的钟声过后,赵氏和明月要清点人数,绣娘们都人心惶惶的,害怕自己被沾连上,并不十分配合清点人数,还是闹哄哄地乱成一团。有一些绣娘更是加油添火,趁机起哄。

  李管事对绣娘们的举动一目了解,心头一阵冷笑,站了起来,举起茶壶往绣娘们的脚下一砸,目光一凛,厉声训道:“吵什么吵!谁再吵给我滚回家去,以后不用再来了!”

  李管事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狠意,绣娘们顿时吓得鸦雀无声,乖乖配合人数清点。两轮清点下来,人都来齐了。

  哼,亲自动手,居然蠢到这个地步。既然与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李管事也略略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唇角微微勾起,头微微往上昂,一字一顿地说道:“是谁剪坏了屏风,我已心中有数!此人绝不会轻饶!”

  李管事正在说话间,沈老爷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了。与沈老爷同来的,除了家奴冯青,还有沈老爷的几位同窗好友。

  冯青眯着眼睛扫了李管事和桑青一眼,脸上划过一丝阴狠的笑意。

  桑青原本是低着头立在一边,忽觉一道寒光从自己身上划过,忍不住沿着源头望去,只望见一张长得与冯小云有些相似的脸。冯小云的爹冯青就跟在沈老爷身边当差,此人定是冯青无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着他那蛇头鼠目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青一看就看到了那个被剪坏的绣品,当即心中一喜,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冯青觉得心里十分痛快,昨天沈老爷还在寿宴上让王大人转告那客人,屏风定能如期送上,如今被剪成布条,还让沈老爷在几位同窗好友面前出了丑,看你这管事还能当多久?

  冯青如获至宝地大步走至那坏屏风之前故意大惊失色地叫道:“哎呀,这屏风,怎么成了这样?”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正在与同窗谈笑风生的沈老爷顿时冷住了脸。

  李管事皱了皱眉头,敢情这冯青还劝掇着沈老爷把同窗好友带过来,瞧着自己出丑,给沈老爷失了脸面,座实了自己监管不力之责,让沈老爷一气之下免了自己的管事之职?

  李管事向沈老爷施过礼,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屏风绣得不好,我用它来教训绣娘们要用心,就搁在了那里。冯爷对我们绣坊的事可真是上心啊!”

  冯青冷哼一声:“沈老爷带着诸位老爷来观赏那面给朝中大员所绣的贺寿大屏风,不知道现在搁在了哪里?”

  “请诸位随我来,”李管事气定神闲地走到前厅,将覆在一大架子上的纱缦扯了下来,和颜悦色地笑道:“大家请看。冯爷可真是会开玩笑。如此重要的屏风,我怎么会随便搁在那里?”

  沈老爷顿时释然,哈哈大笑之后,带着同窗走向前来细细欣赏,除了绣娘的绣艺,还要看看朝中大员的手笔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冯青望着那面已经完工的大屏风,眼珠子都瞪得快要掉出来了,咬牙切齿地望了李管事一眼,却望见了她意味深长的盈盈一笑。竟然着了这臭婆娘的道!

  冯青顿时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冷声挑拔道:“咦,这个屏风怎么跟外面那个被剪坏的一个样?李管事居然让两个人来绣,如今单子都忙不过来,李管事竟然还如此浪费人工?”

  李管事站在沈老爷的身边,对着冯青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幅是绣娘所绣没错,但那幅被贼人剪坏掉的,却是我一时兴起所绣,难登大雅之堂,难为冯爷抬举,误以为是绣娘所绣了。”

  沈老爷听出两人之间的言谈火药味甚浓,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沈老爷的同窗瞧着气氛不对,当即纷纷告辞。沈老爷十分客气地把好友送出绣坊,随即回到正屋,危襟正坐起来。大家觑着沈老爷面色沉沉,纷纷低下头来,连大气也不敢出。

  沈老爷一直不喜冯青,更谈不上要重用了。只是冯青是夫人派来服侍自己的,碍于她的面子,对冯青的仗势欺人,到处捞油水的小打小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只要不过份就好。如今真是胆生毛了,竟敢觊觎绣坊管事的位置!

  沈老爷极力压制心中的怒意,语气淡然,却是十分不悦:“屏风能够如此顺利完成,李管事自然是功不可没。我看绣坊看门那个老头年纪也太大了,耳目不敏,绣坊进了贼人也不知道,那回头就换一个身强体壮的吧。只是那贼人着实可恨,是否欺我沈家无人?回府后我自当修书一封,去衙门请来捕快将此贼人剪除,还我绣坊安宁!”

  叶管事一直觉得李管事身为女人,跑出来当管事是有失妇道。叶管事虽然对此事隐隐猜了个大概,十分不屑冯青的为人,却还是帮着冯青说起话来:“老爷,官府来人,肯定要将绣坊翻个底朝天,把绣娘们都吓破了胆。如今绣坊事忙,哪经得起官差的折腾?再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指不定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还把绣坊搞了个鸡飞狗跳还不肯走。就如老爷所说的,换个体强力壮的看门人,保管贼人瞧着就吓得脚软,哪里还敢再来!”

  李管事心中冷笑一声,随即也上前劝道:“沈老爷,我也觉得小事一桩,不必惊动官府。那贼人胆敢胡乱碰我的东西,此次也得了小小的教训,想必她以后也不敢了。”

  小小的教训?冯青眼睛骤然瞪大,幸亏自己当初没有让宝贝女儿亲自来动这个手!不知道自己那表侄女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说话间,冯小云冲了进来,不停地抓着身子。大约是抓得狠了,脸上被抓出一道道的血痕。

  冯青被唬了一大跳,定睛一看,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张白脸被抓成那样,以后肯定是要留疤的了。冯青不由一阵心痛,难道小云这丫头竟傻到亲自动了手?

  其实冯青也太高估自己女儿了,自从冯小云上次被桑青用猎犬来吓唬,就算是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亲自下手。守门的老头年老体弱,仗着院中有大狗护卫,便锁了大门睡了个午觉。冯小云就瞅准了那老头睡觉的空子,隔着墙将香肉团扔进院子里,迷昏了大狗,再与自家表妹一起爬墙进了后院,把她领到正屋,并远远地确认她有没有剪错。

  按理说,她连那绣品边都没沾到,不应该会着了道,可是攀墙的时候,她却是拉了表妹一把,于是两人都沾了药粉。

  冯小云想着,如今这样个痒法,再抓下去恐怕身上的皮肤都会被抓烂了。这事是铁定盖不过去了,名声肯定是要坏了,大不了以后嫁远一点,嫁到没有认识自己的人的地方去。李管事肯定恨极了自己和爹爹,任凭自己痒死都不会给自己解药了。沈老爷一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倒不如自己全部扛下了,求他逼李管事给自己解药,让自己脱离苦海。

  冯小云一把跪在沈老爷的面前:“沈老爷,请看在我娘对沈家忠心耿耿的份上,放过我吧。李管事,我知错了,我不该因为妒忌把聂桑青绣的屏风剪坏,你快把解药给我吧。”

  还真没见过蠢到这个地步的人,竟把自己的亲女儿给赔进去了!就那样的脑子,还想做绣坊管事!沈老爷对这种龌龊事情早就熟视无睹了,只是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李管事,把解药给她吧。回头把她打发到庄子去,不经我允许,不得离开庄子半步。”

  这会儿听到女儿要打发到庄子去,冯青更是犹如被五雷轰顶,呆如木鸡。

  冯小云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只要老发到庄子里,等于以后只能配个泥腿子,自己这一生就完了。冯小云赶紧捣头如蒜连连求饶,把头也磕破了。

  李管事走过去,把药扔到她的前面。

  冯小云一把抱住李管事的腿向她求救。

  李管事冷着脸抓开她的手:“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既然你不领情,我也没有办法。”

  ……

  在绣娘们窃窃私语中,冯小云哭哭啼啼地跟在沈老爷一行人的身后走了。

  看到自己绣的屏风安然无恙,桑青心中隐隐约约有了这件事的轮廓。在这个男人为尊的古代,小小的管事一职,就引来了男人们的同仇敌忾,明争暗斗。所幸,自己并没有在这一场战争中成为炮灰,只是,自己不想再经历下一场了。

  事情过后,李管事把桑青单独叫到正屋,一直都望着桑青在笑。这孩子胆识不错,瞧着也是挺机灵的,不贪心也不好事,绣工也好,倒是日后接手管事之职的好人选。李管事主意一定,立即开口问道:“桑青,这段时间我手上的事情太忙,我想让你把手上的绣活都停掉,让你过来帮我打打下手,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