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通仙 第38章 第卅八章 伤痛
作者:米鹄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叶夕方到玉秀山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姓名?师承?原住在几号弟子居?”一个黑面猫须的中年修士,手持了一副玉简,上前盘查。

  叶夕讶了一下,看看左右,发现同样被拦住查问的还有不少人,而整座玉秀山自山脚起就被层层禁制给圈在了里面,抬头隐约可见山腰侧峰被削掉了一大半,山坡上树木横卧,落石遍地。

  黑脸修士有些不耐烦,扯着嗓子又说:“看啥看!上头有令,封山百日,原住于玉秀山的弟子暂且安排到其他住处。”

  “不能上山了吗?”叶夕问。

  “那我要回房间拿东西怎么办?”边上一个同被拦下的男弟子抢着发问。

  “不行,不行,想回去拿东西也得等到百日后,等里面整顿好了再说。”黑脸修士敲着手上玉简,“你们几号弟子居的,叫啥名字?”

  “我叫李宏,住在山脚丙号弟子居。”男弟子叹了口气答。

  黑脸修士在玉简上查了查,头也不抬地说道:“丙号弟子居,正好被山腰掉下来的山石砸中了,一整排屋子全压在土石下面了。”

  “啊!”男弟子愣住了,“那我东西……”

  “还东西呢,你该庆幸,幸好你人不在里面。”黑脸修士抬了抬眼皮,觑了他一眼,“一整片山石压下来,听说住在那里的弟子没几个能逃出来的。”

  男弟子咋舌。

  “行了,你暂时迁到落雨峰坤字号弟子居。”黑脸修士验过他的弟子令牌,打发他离开,转头再看叶夕。

  叶夕搓着手,不知怎么答。“在下叶夕,那个、住在——”她伸出手指指那个被削掉的空荡荡的山腰侧峰,“……原先是住在那的。”至于现在……大概已经被炸成碎石片了。

  唉,好好一个洞府就这么没了……她都还没住够呢!

  黑脸修士的脸更黑了,下意识地反驳:“你开什么玩笑,那是季左使女——”他忽地住了口,眼睛渐渐瞪圆了。

  叶夕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开口:“对,我就是。”

  ……

  一路被殷勤护送,一刻钟后,叶夕到了季珊的洞府。

  元婴修士的自爆之力果然非同小可,原先秀美幽奇的玉秀山如今真是一片狼藉,特别山腰地带,紊乱的灵气到现在也还没有沉淀还原。好在季珊所住的山顶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临近山顶,陪同的管事弟子便告辞离开了,叶夕一人拾级而上。

  仍是那几间石屋,屋前莲池旁却站着一人,貌若少年,黑衣墨发,身材瘦长,苍白的脸上显着几分病态。

  “你便是叶夕?叶牧的女儿?”他开口问,狭长双目盯在叶夕身上,让她心生不适之感。

  “是。”叶夕点头,毕恭毕敬地行礼,“叶夕见过苍鹤前辈。”这人此时此刻站在此地,又用这样的话问她,其身份不言而喻。

  苍鹤真人受了她的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才缓慢言道:“你还是像师妹多一点。”他顿了顿声,又道,“还好,还好。”说着,还发出一声阴森森的笑,听得叶夕心里直发毛。

  她不敢问他什么“还好”,只顾低了头不说话,好在对方没盯着她看太久,又瞧了两眼后便移开了目光。

  “师妹在内中,你自己进去吧!”苍鹤真人负手身后,缓步离开。

  叶夕又在原地站立了片刻,直到前方身影消失,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这位苍鹤真人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重了,即使没放出威压,也能吓得人不敢大声呼吸。

  她摇摇头,按下心情,推门进了房间。“母亲,你无事吧?”一路上她已向引路弟子问知了事情的大致情况,不过具体细节底下的弟子并不清楚,答得也模糊。

  季珊坐在桌后,面色有几分苍白,看到叶夕,她脸上露出笑容:“正想派人去寻你,可巧你就回来了。”

  叶夕的目光一寸寸地下移,最终落在季珊的长袍下摆,那里空荡荡的。她心口一紧,话即脱口而出:“你的腿——”

  季珊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的下衣摆,笑了一下:“小伤罢了,过些日子就能重新长好的,你无需担心。”

  叶夕抿了唇,她当然知道元婴修士无惧肉体之伤,就算断肢缺腿,假以时日也能恢复完全,但这样的伤怎么着也不该被称为小伤吧!

  季珊似是对叶夕的关心很是高兴,唤她近前来:“夕儿,你可有被杜若灿伤到?”

  叶夕眉目略敛,心头疑虑:以季珊的修为,自己有没有受伤,她一望可知,怎么还会出口相询?

  话一出口,季珊也立刻醒悟过来,强笑了一下。

  叶夕也不拆穿她,回答道:“我受了点轻伤,体内精血有些损耗……问题不大。”

  季珊见她面色如常,说话声也不见气弱,于是放下心来:“那就好。”她转了话题,再次唤她近前,“来,夕儿,坐这边来,给我说说,你是如何被杜若灿找上的?”

  叶夕犹豫了一下,终是依言上前坐到季珊身旁,为她细细讲述事情原委,由自己被小灯骗入困灵阵开始说起,将后面破阵而出、被杜若灿缠上、再到谷旭来救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季珊听得后怕不已,末了感叹道:“夕儿,这次多亏你破了困灵阵,要不我恐怕已经着了杜若灿的圈套了。”她将小灯易容一事说了,“我原看那丫头年纪小,人又机灵讨喜,才将她派去你那里,却没想到……”

  叶夕这才知道自己被困期间那杜若灿竟还设下这等恶计,她心中气愤:“那人身为元婴修士,却这般卑鄙下作。”

  季珊笑了:“邪修从事,本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叶夕闻言脸色变了变。

  季珊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当年在凌海派的所作所为,在女儿心中,只怕亦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夕儿,当年我与你父亲……”她慌乱地去抓叶夕的手,却被叶夕挣开了。

  “母亲有伤在身,还是多多休息为好,叶夕这就先告退了。”叶夕从她身旁退开,转身欲走。

  季珊行动不便,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浮起泪花:“你就不愿听我解释吗?你就认定了当年之事是我的错吗?”

  叶夕一手按在心口,身影微微有些发颤。“痛,母亲,好痛的,你明白吗?”她轻声说。

  季珊愣住了。从小到大,叶夕从未在她面前呼过痛,哪怕修炼再苦、炼体再累,也没见她喊过。那年她立志要拜入天绫岛学剑,每日握剑三千次、拔剑三千次、挥剑三千次,磨得掌心虎口血肉模糊,也没见她喊过一次痛,今日却第一次对着她说“母亲,我好痛”,如此情景、如此心情……

  季珊泪流满面,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快步离开。

  叶夕一直跑到山径转弯处才停下脚步,她环拢手臂,慢慢坐倒在石阶上,将头埋在膝间。

  山风猎猎,夹着“呜呜”的声响,分不清是风声还是人的哽咽声。

  ……

  季珊木楞楞地坐在静室中,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师妹,这样不识好歹的丫头,你又何必为她心伤?”苍鹤真人阴沉着脸出现。

  季珊抬眼:“她是我的女儿。”

  “也是叶牧的女儿!”苍鹤真人恨声道。

  季珊眉头一皱:“师兄,我不许你伤她一分一毫!”

  “若非看在你的面子,我又怎会容她在青冥门安然至今?”苍鹤真人眼中满是阴霾,撇过头望向窗外的流云,低了声道,“我真懊悔、真懊悔当年没有阻止你,让你与叶牧在一起!”

  季珊垂下眼:“师兄,过往之事何必再提……”

  苍鹤真人猛然回头,上前一大步,将双臂撑在桌上,弯身迫视着季珊:“我倒是真希望过往全成过往,可是你放得下吗?”他提高了声质问,“师妹,你放得下他吗?你还把你们的女儿接回来了!”

  季珊抬起头,皱眉道:“师兄,你失态了。”

  苍鹤真人直起身来,双手缓缓握拳,双目直直地瞠视着季珊。季珊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

  “哈!”苍鹤真人踉踉跄跄地退后数步,仿似被她的目光刺痛了,摇头苦笑,“又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光,师妹,为何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师兄——”

  “别叫我!”苍鹤真人焦躁地一挥手,打断她,原本苍白病态的面容慢慢涨红起来,“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我跟你认识六百年,青梅竹马,而叶牧呢,连六十年都没有!你怎么就、怎么就……”

  他说不下去了,哽了声,阖了眼,将头侧到一边。

  季珊眼中一黯,静默了一瞬才开口:“师兄,对不起。”

  苍鹤真人渐渐平复下情绪,再次睁眼,面容平和中带了点悲戚:“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歉疚。”他抬步出门,“或者感激。”

  季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