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偏头疼 第九章 捉虫
作者:深井冰的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新年过后,待雪渐渐消融,整个都城已有了春天的迹象。

  乍暖还寒的一日,听闻正阳街有一史无前例的抛绣球选亲喜事,说是都城做香料生意的宋员外要为家中独女择婿入赘,过年期间,宋员外经一得道高僧指点,择定二月十八这日在正阳街千秋楼举行抛绣球仪式。

  我从未见过此类事情,很早就吵着三哥与易南那日要陪我同往。

  真到了二月十八这日,三哥与易南却说朝中有事脱不了身,小肉团要在府中学堂认认真真念书,我只好一人出府前往。

  天气虽有些冷,却丝毫不阻碍热情高涨的人群往正阳街涌动,我随人潮赶往千秋楼时,面前已黑压压密不透风挤了好多人,我只能站在外围望洋兴叹。

  街角有一个臭豆腐摊,我蹭过去要了一碗,刚吃了两口,有一人凑过来说:“姑娘,想去现场看抛绣球吗?我有门道,可以带姑娘过去千秋楼内部。”

  我扭过头,一贼眉鼠目的精瘦男子正笑呵呵看着我,见我注意到了他,他伸出两根手指说:“不过,要收二两银子的辛苦费,姑娘也看到了,要避开这么多人的耳目,进入千秋楼内部也不是件易事。”

  二两银子难不倒我,我只是有些疑虑,熙熙攘攘这么多人,他怎么偏就挑中了我,见我迟疑,他又说:“看姑娘穿衣打扮,也不是拿不出二两银子的人,马六我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吃的就是这口饭,今日这事儿,除了我马六,别人还都不成。”

  卖臭豆腐的大娘适时插嘴道:“马六,又来拉生意了,上次你落在我这里的毡帽,不准备要回去了?”

  听大娘这话,马六应是常在这街上混的,又想到暗处有影卫跟着,街上这么双眼睛看着,马六就算是个人贩子也奈不了我何。

  是以,我放心的跟着他进了对面一家客栈,因他说这家店里有暗道可以通向千秋楼,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本公主暂且信了他。

  马六神叨叨的推开一道门,眯起一双小眼招呼我进去,我颇为谨慎的抬腿进去,穿过一条条回廊,走过一个庭院,再拐了一个小巷,果真到了千秋楼。

  马六笑呵呵引我到二楼茶座里,弯腰伸手向我示意,我当即领会,从身上摸出二两银子递给他,他接了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下,说:“姑娘暂且在这里歇着,抛绣球仪式尚未开始,宋员外家的千金这会儿在三楼候着,不过,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都封死了,姑娘也上不去三楼,待会儿在二楼回廊,保证看到的热闹只多不少。”

  本公主要求很低,只要有热闹看就成。

  待马六走了后,当即有一人拎着茶壶过来给我斟了一杯花茶,我刚啜了一口,一人直冲过来,拍着桌子叫道:“姑娘,许久不见,今日这茶,我请了。”

  我就着惊慌把口里的茶咽了下去,辨认了老半天,终于认出他就是那个专在茶肆听书写戏本的李某。有熟人陪着一起看热闹本是件乐事,可是本公主怕了这位絮絮叨叨的李某,他今儿该不会又要给我讲个什么故事,顺便再硬求着我给这个故事提出什么有建树的意见?

  小时候,我读书读得不耐烦时,娘亲总会说:“小悬不想读就不读了吧,换换脑子,娘亲给小悬讲,不过呢,娘亲讲过后,小悬要回答娘亲几个问题喔。”

  从这个角度来想,这个李某竟和娘亲如此之像,我正思量着这些,就听见“咔嚓”一声,紧接着是一人叫骂声:“瞎眼的小兔崽子,茶水都不会倒,这画像被你弄湿了,还能看吗?”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靠窗的一张桌子从中一分为二,被谁劈成两截横在地上,四个膀大腰粗的彪形大汉围住一个手拎茶壶身材瘦小的孩子。

  我猜测,准是那孩子业务不熟练,把茶水洒到了客人的随身贵重物品上,看客人的架势,这孩子今儿要倒霉了。

  眨眼间,身穿狐皮夹袄的滚圆掌柜滚将过来,弯腰赔笑,“各位大爷,各位大侠,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其中一个络腮胡的大汉拨开殷勤的掌柜,瞪圆眼道:“都他妈的别费话,说什么都没用,大爷我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个公平,小兔崽子毁了我的画像,大爷我也要毁掉你一样东西,各不亏欠,怎样?”

  掌柜的退后几步,挤着一双小眼连连道:“是是是,这位大爷说的是,小兔崽子笨手笨脚,扫了大爷的兴,大爷想要什么,只要小的这里有,大爷尽管拿去。”

  络腮胡上前跨了一步,单手揪住手拎茶壶低头的孩子,轻而易举把他提溜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爷今儿就要你一只手。”

  那孩子面色苍白,紧咬嘴唇,左手死死攥着茶壶不撒手,掌柜的往后缩了缩,居然没有出来应一声话。

  眼看着就要酿一出不可收拾的惨剧,我紧张的看了看李某,他小声说:“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听口音不像是周国人,再者,连自家掌柜的都不出手帮忙,谁还会替一个素昧平生的店小二出头呢?就是可惜这个孩子了。”

  这个李某,原是个怕惹事的,不止是李某,这二楼整个茶座,都是些怕惹事的人。左前方那位玉带束发的侠士,正前方窃窃私语的五个佩刀勇士,右前方靠窗静坐喝茶眼往窗外飘女扮男装的俊美书生,后方几桌脚踩云底黑靴的护卫......

  本公主觉得,我似乎被人包围了。且本公主自信,这些人不是太师府里的影卫。

  他们这是做戏给本公主看?手法虽卑鄙粗略,但却是逼真的很,我一时有些搞不清:究竟是我自个多虑了,还是确有此事。

  我抬眼瞄了瞄那个身形瘦弱的孩子,他面色清秀,约莫十二三岁,衣衫单薄,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有被鞭打的痕迹。再往下看,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大冷的天,他竟然赤着足,脚背上的鞭痕清晰可见。

  外面的喧闹声一波波袭来,整个二楼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都悄悄注视着这个倒霉催的孩子。这时,络腮胡已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去了刀柄,锋利的刀尖直逼那孩子拎茶壶的左手。

  我顾不得李某的阻拦,上前几步道:“且慢,敢问他毁的是阁下哪幅画像?鄙人不才,恰好会些丹青之术,若是阁下不介意,可否借看一下画像?我能修补修补也不一定。”

  我用余光瞥了下那孩子的手臂与双脚,新伤加旧伤,我暗自舒了口气,这孩子不是他们的同伙。

  络腮胡看着我,却不惊奇,只是哼了一声,扭头示意他的同伴把画像递给了我,我看着被茶水浸湿的画像,愣住了。

  画像的鼻子下巴虽然被茶水浸湿,墨汁有些模糊,但眉目却是那么熟悉,只消一眼,我便认了出来。

  他们怎么会有娘亲的画像?

  我强装镇定,说:“我应是可以再临摹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像来,阁下是否先放了那个孩子?”

  络腮胡挥了挥手,示意那孩子离开,“那就有劳姑娘了,里面请。”

  我拿着画像,被他们带到了一个隔间,顷刻间,掌柜的就把笔墨纸砚呈了上来,我铺开宣纸,艰难的画出了第一笔。

  隐约听到帘子外有人说话,一高一低,一沉一柔,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我听得出来,讲话阴柔的那人是李某。

  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提高了音调,“你来这里做甚?”

  “掌柜的说画笔送错了,着我过来送专门描摹的画笔。”声音青涩而坚定,我瞥见帘外一抹单薄的身影。

  “去去去,一边去,小兔崽子,还嫌手长得牢不是?”

  帘外的身影一动不动,又听李某道:“罢了罢了,把笔搁下就立马走人。”

  我赶紧低下头继续描摹着,帘子响动,一人闪了过来。

  那孩子手拿画笔,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们要杀你,跟我走。”

  在我错愕的瞬间,他已手脚麻利地揭开桌子下方的地毯,打开一个暗格,拉着我跳了下去。几乎同时,就听到上面杂乱的脚步声与呵斥声,那孩子一边催促我跑,一边给暗格上了锁。

  这是个不怎长的暗道,直通一楼,只消十几步,我们就到了一楼门口,貌似三楼的抛绣球仪式已经开始,大批的人群涌动,把我们挤到大街上。

  夹在汹涌杂乱的人群中,我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他们又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问的简练,那孩子答的也简练,“你刚救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拽着他遍布鞭痕的手腕,切切说:“你跟我一起走吧,你就这样放走了我,他们不会饶了你的,千秋楼你不能回,家也不能回,对对对,还有你家人......”

  拥挤的人群中,他双眼如漆,“我没有家人。”

  我滞了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千般邀请他跟我回太师府,他万般回绝。我们正拉锯着,太师府的影卫从天而降拨开人群找到了我。

  在影卫把我扛回去前,那孩子终于松口说:“等莫鱼最终走投无路时,会去找你的。”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莫鱼。

  我还是拼尽全力同他说:“小鱼儿,去太师府找易南,易南......”

  之所以让他找易南,我是怕等他找来太师府时,我已回宫,白白让他扑了空。

  一路上,太师府的影卫与那帮来历不明的人拉扯厮杀,好在正阳街离太师府不远,我算是安全的回到了府中。

  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情,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三哥与易南,不巧,他们都不在,天黑时,也没有把他们等来。

  用过晚饭,泡在热水桶里思索今天的事情,李某在内的那帮人,设这么大一个局,就只是为了要杀我?为的是什么?是莫鱼说他们要杀我,可,莫鱼就可信吗?

  杀人总是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本公主自信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足以惹来杀身之祸的坏事。

  我把整个身子浸泡在水里,他们怎么会有娘亲的画像?难道,他们是宫里的人?

  等我在水里憋不住气,把头露出水面时,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黑巾遮面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