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偏头疼 第十章
作者:深井冰的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在我叫出来前,黑衣人已扯了搭在桶沿儿上的衣袍遮住了我的身子,同时,一把尖刀抵住了我的脖颈。

  本公主要在这个浴桶里了结此生?对浴桶来说,不知是悲还是喜。

  用不了多久,荷园的小香看到本公主死在血红血红的浴桶里,会不会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在浴桶里泡澡,临死,又让本公主造了这样一个孽。

  看来,这个黑衣人对本公主是有着足够的恨。

  临死关头,我才发现,本公主实在是宅心仁厚,自己命都没了,还要操心小香以后洗不洗澡的卫生问题。

  黑衣人见我乖乖闭上嘴巴没有叫喊,慢慢把刀尖一寸一寸往上面挪,挪到左眼处,不动了,他睁着一双略微扭曲的眼睛,问我:“东西在哪里?”

  他虽然有意捏着嗓子说话,我还是知道他是谁。

  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他的眉目?

  我想,以他这样心思缜密胸有成竹的人,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他这样的杀人方式,也不合常理。

  他血红着眼口口声声问我东西在哪里,却不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本公主实在疑惑。

  于是,我问:“你想要什么东西?”

  他一手紧拽着我湿漉漉的长发,以防止我随意乱动,一手把刀尖慢慢逼近我的左眼球。

  其实,我完全可以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他,可是此刻,我却睁大了双眼,我想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把我刺瞎,或者,是刺死。

  他看着我说:“千秋楼里的事情,还须我提醒姑娘吗?”

  果然,那帮人是宫里的人,那么,他们是同伙?如此,要取我性命,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件太过容易的事情,有成千上万的机会,完全可以杀我与无形,却为什么偏偏采取这样一个自折的方式?

  太过复杂凌乱,本公主这辈子也没有考虑过如此繁杂错乱令人费解的问题,看来,本公主要想做个明白鬼,难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是无奈:“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说好了。”

  他也不含糊,“地图,名单。”

  我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地图?名单?”

  见他点了下头,我说:“我想,你们定然是搞错了,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本公主很想说,以你们的本事,早已把凉门宫翻了个底朝天吧,我出府闲逛的时候,你们也一定把荷园上下翻了个遍吧,就算是怀疑我时时刻刻把这些东西藏在身上,但,现在,本公主可是赤条条躺在浴桶里,想藏也藏不住啊。

  又为什么冒这么大险以这种方式管本公主要呢?是啊,为什么呢?没有理由啊。

  除非,除非他们不是一伙人,对,面前的这个黑衣人与白天在千秋楼里的那帮人,不是同谋。

  我脑子飞速运转,假设,黑衣人只知道我进了千秋楼见了李某那帮人,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又怕我把莫须有的名单与地图交给了李某,所以,晚上过来试探我。

  照着这个思路想,事情确实明朗多了,可是,我确实冤枉的很,我压根就不知道名单与地图是个什么东西。

  脑子闪过千秋楼里娘亲的画像,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是不是与我娘亲有关?”

  黑衣人怔了怔,迟疑了下,说:“既然姑娘知道,咱们还是别废话了,待会儿水凉了,冻着姑娘可就不好了。”

  反正就要死了,本公主还管水凉不凉的,毛病啊。

  我呆呆的看着他,“娘亲怎么从来没说过?”

  他的刀尖再再逼近,我能感觉得到,只要我眨下眼睛,刀尖就会戳烂我的眼球,我却丝毫不在乎,我现在唯一在乎的是,娘亲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我直直的望着他,希望他能告诉我,他同样望着我,似乎叹了口气,缓缓把刀收了起来。恰在这时,门外有些响动,他蹿起来,奔向后窗,回头望了我一眼,消失在黑夜里。

  几乎同时,我听到小香在门外急急喊:“公主,公主有事吗?”

  一切都太过于震惊,我不想说话,小香没有得到我的回应,踟蹰着要不要撞门,我听到易南的声音,“怎么了?”

  小香像是找到了救世主,“易少爷,奴婢给公主倒好洗澡水后就退了出来,过了许久,也不见公主出来,奴婢想着公主是不是在浴桶里睡着了,忖着给公主添些热水,刚走到门口,好像是看到一个黑影从这屋里跑了出去,奴婢壮着胆子在门外唤了几声公主,公主一直没有回应,这可如何是好?”

  门板被易南踹开,他身穿湛清色长袍,一惯的儒雅,头发半束半披,发梢浸了些雾水,有些许湿潮,他揉搓着双手,有些无措的看着我。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袍,“有事吗?”

  他支吾着:“公主没事就好。”说着退到了屋外。

  小香过来试了下水温,呀了一声,连忙往里添了一壶热水,嗔怪道:“水这么凉,公主怎么不唤奴婢来添些热水?”

  我缩了缩身子,“刚不小心睡着了,”顿了下,又说:“刚不知从哪里蹿过来一只野猫,魂都快吓没了。”

  本公主若承认说方才从后窗翻走的黑影是刺客,不是野猫,那本公主在浴桶中夜会刺客这则八卦,不消两日,就会传遍整个太师府,说不定,宫里也会有人耳闻,本公主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虽然我一向觉得,名节事小,活着事大,但,今夜的这个刺客,我说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实属不必要。

  待我重新把身子泡热,慢慢腾腾穿好衣袍,用斗篷罩着头发出了净房时,看见易南负手立在回廊上,隔着袅袅的雾气遥望着我。

  昏黄的一轮残月幽幽挂在乌黑的天际,平添几分魅惑。

  路过他时,我说:“冻死了,进屋来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说。”

  太师府很是厚道,虽然已开了春,但屋里的暖炉炭盆手炉这些取暖工具,一个也不缺。

  我先给易南倒了杯茶,又蹲在火炉边儿烤头发,调了调气息,神秘兮兮的说:“你猜,方才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易南愣了愣,紧握着茶盅,有些紧张的看向我,我再神秘的啧啧了几下,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问:“什么?”

  我用手捋了捋还有些滴水的头发,不想再与他兜圈子,“太多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先说最近的吧,方才小香说她看到一个黑影,我告诉她说是野猫,其实,是刺客。”

  他嘴巴一张一合,惊愕的没有说出话来。

  “你们太师府的影卫都是些吃白饭的,白天时把我跟丢,害我差点儿死掉,今晚,硬是没有发现方才要杀我的刺客,要不是小香及时赶到,把他惊走,我早就死了。”

  易南蓦地站起来,绷直了身子,我看着他,“你现在追出去早晚了,诶,不要问我当初为什么不说,我要是嚷了,整个太师府不就都知道了嘛,我可不想让别人知晓我是在洗澡时被刺客盯上的。再说了,我那时也被吓傻了,等缓过神来时,刺客也早溜走了。”

  易南盯着我,问:“你可看清了刺客模样?”

  我叹了口气,“一身黑衣,面蒙黑巾,看不清面貌,不过,身量倒是和你有些许像。”

  水湿的头发在火炉的熏烤下,冒出丝丝白烟,我怕烧着了头发,往后撤了撤身子,隔着层层白烟,我望向易南。

  许是烛光昏暗,加上白烟雾气缭绕,衬得他脸色格外的惨白,他紧咬薄唇,眼神涣散直愣愣盯着火炉里赤红的碳,注意到我的目光,他蓦地看向我,似是要说些什么。

  我笑着抢在他吐嘴之前,说:“不过,他头发是全部束上去的,眼珠又大又红,声音瓮声瓮气,似男似女,好生别扭,若是再见到他,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就算是他烧成灰,化成粉,我也辨认的出,到时候,非要抽了他的皮,让你帮忙做个人皮鼓,我天天拿棒槌敲它千百遍。”

  听我这样说,易南却突然笑了,“你呀你呀。”

  过了好一会儿,他眸里闪过些许迟疑,叹一口气,说:“说来,都是我的责任,白天与襄王在一起,因一些朝政上的要事一直耽搁到戌时,等回到府中,听家院说,你有要事找我,一直等到了天黑,我屋子都没进,连忙赶来荷园,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他这样的解释,我很是不满,“你是不是克扣府里影卫工钱了?怎么他们越来越不尽责了?大晚上的,夜黑风高,天寒地冻,他们早早去睡也就罢了,可是大白天的......”

  头发要完全烘烤干还需一些时候,我索性把白天所发生的事全数告诉了易南,省得今晚睡了一觉,明早起来再遗漏了什么,不利于易南与三哥查证。

  在我讲述的整个过程中,易南时而蹙眉,时而瞪目,时而张嘴,末了,竟闭起了双眼,良久,他平复了心绪,缓缓睁开眼,开口说:“一天之内,你受了这么多惊吓,方才又受了冻,身子怕是承受不住,我这就叫府里的大夫煎幅定神的药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曲起指节敲了下我的头,“要乖乖把药喝了,才能睡喔。”

  我拽住他的一角衣袖,抬头问:“你知道我娘亲的事情吗?”

  他笑着哄我,“别胡思乱想,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千秋楼之事,我这就禀报襄王,一定会彻查清楚的,至于府中的影卫,今夜他们也别想睡了,好好睡一觉,等明日醒来,吃饱喝足了,再好好想怎么惩罚府里的那些影卫。”

  我知道现在从他口里是问不出关于娘亲的点滴,遂点头应了,在他退出屋去,关门时,我又问:“黑衣人还会来刺杀我吗?”

  他看着我,双眸如墨,“不会的,相信我,再也不会了,阿悬。”

  可是,我还是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犹疑。

  本公主不是不相信,而是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易南踩着月色负手离去,走的有些急,地上的冻霜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激起这静夜里层层的暗涌。

  待他身影消失在荷园大门拐角,我又看了一会儿,确保他不会再折返回来,我颤抖着双手关紧了门,湿冷的汗液爬满整个脊背。

  我蜷缩在墙角,把头埋在双膝里,易南,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