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偏头疼 第十六章
作者:深井冰的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如此反复几次,我才意识到,本公主的眼睛见不得强光了。

  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半眯着眼睛,或者捂着一只眼,还是勉强可以的。

  我哆哆嗦嗦去翻找医书,没看几页,就觉得上面的黑字像是能走动般肆意在纸上横冲乱窜。

  一直到了晚上,我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眼睛出了问题。

  等到易南拎着装有蔗糖膏的食盒过来荷园时,我想了想,还是把此事告诉了他,他静静听我说完,如我所料,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撼,只是立马丢下我跑去找大夫。

  我趁机剜了一勺蔗糖膏,用手帕包好,藏在衣袖里。

  大夫过来后,细细诊断了一番,也没查出来什么,只嘱咐我要多休息,少用眼,休息一段时日,多半会好起来的。

  我原本对这个住府大夫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如此诊断,也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当下,我谢过大夫,又用了一口蔗糖膏,有些为难的对易南说:“今天吃了太多甜食,实在吃不下了,可不可以不吃?”

  易南铁青着一张脸撤下了蔗糖膏。

  第二日,三哥与易南同来荷园,三哥先是问了些我眼睛的状况,又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眼睛,说:“蔗糖膏确实太甜,吃多了对牙口不好,今日三哥带来了决明子茶点,决明子去火名目,想来,对七妹的眼睛也是有好处的。”

  我笑着咬了一口茶点,仰头对三哥笑,“清爽可口,七妹可不可以贪心,以后早中晚都吃上那么一盘?”

  易南抢白说:“照你这个吃法,用不了两日,就该又腻了,依我看,一天最多只能用一块。”

  我扁了扁嘴,“你也忒小气了吧,又不用太师府做,三哥还没说什么呢?再说,就算是吃腻了,再让三哥来换些其他的糕点不就可以了,是吧,三哥。”

  三哥眉眼含笑的摇了摇头,“七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三哥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得意的冲一旁垂首而立的易南吐了吐舌头,翻了翻白眼。

  自此,我每日必吃的糕点换成了决明子,易南开始忙碌起来,成日的不在府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人在荷园用饭。所以,我很容易支开小香,偷摸把决明子茶点销毁,当然,我也不忘偷偷藏了几块。

  离我的生辰越来越近,有件事,我筹划了很久,我觉得,是时候付诸实施了。

  于是,在一个寻常的日子,我用过早饭,趁小香收拾碗筷的时候,把她敲晕,捆绑在床上,又在她嘴里塞了一团布,狠了狠心,用锦被把她严严实实盖好。

  我经常蒙头睡觉,自觉,她这样决计不会被闷死,若是运气好,今晚就会被易南发现,渴不死饿不死的,命比本公主要好上那么一丢丢。

  我套了件小香寻常穿的衣裳,梳了个她惯用的发式,提着她常拎的食盒,一路低头顺利出了太师府。

  本公主深吸了口府外自由的空气,兴奋中有些心酸,这一走,愿此生安稳无纷争。

  我捏了捏身上厚实的一沓银票,走得很是踏实。

  我先是去了三条街外的一家医馆,从食盒里拿出几枚决明子茶点,又摸出一锭银子,请花白胡子的大夫鉴定下成份。

  大夫捋了捋胡须,翻着眼皮看了我一眼,拿起银子揣进衣袖里,一个字没说,把茶点碾碎,开始细细甄别。

  约莫一盏茶时间,大夫咳了一声,“添加了番木鳖的顶级决明子,毁了毁了啊。”

  我没听明白,“什么毁了?”

  “决明子,毁了。”

  大约大夫都是如此,见不得上好的药材或食材被毁坏污染掺杂,“若人长期食用这个,有无大碍?”

  大夫深深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妨碍会是有,但也不至于丢了性命,至多,双目失明而已。”

  双目失明,而已。

  我颤抖着手打开绣荷叶的手帕,里面的蔗糖膏虽已有些发酸,但,想必成份还是在的。大夫拿着手帕挪到阳光明亮的地方,许久,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这世上再无血毒草。”

  我半眯着眼望着大夫,阳光照在他布满褶皱的脸上,凹凸不平,他又捋了捋胡须,“血毒草与番木鳖毒性相似,都会致人双目失明,尚危及不到人的性命,但区别在于,误食番木鳖是可以解毒的,而一旦食入了血毒草,没有医治的可能,病发后,此生再见不到光明。”

  我有些不信,“世上既然有这种□□,也定然会有克它的解药,先生莫要唬人。”

  他摇了摇头,“姑娘现在不信无妨,日后定会相信。”

  这大夫,还是个算命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缓缓问:“姑娘现在是否畏光?”

  我半眯着眼睛迟疑的点了下头,他也颔首,“这只是初始症状,日后,会慢慢见不到光。”

  依他意思,本公主这是要瞎了?

  他见我发愣,叹了口气,开始窸窸窣窣捣鼓药材,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纸包,推到我面前,用青筋凸起的枯手敲了敲纸包,说:“这是解番木鳖的药方,三日一幅,毒性会延缓些,至于血毒草,姑娘就自求多福吧。”

  我拿着药包空着脑子出了医馆,不知晃了多少条街,我才渐渐有了意识,本公主饿了。

  在街边面摊上吃面的时候,我细细琢磨了一番,既然早晚得瞎,不如趁着未瞎的这段日子出去走走看看,没准,还能碰上一世外高人,一个不小心,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

  若一直待在太师府或是宫内,毫无悬念,只能是等瞎等死的份。

  是以,吃饱喝足之后,我雇了辆马车,赶在日落前出了都城。

  怕碰到识得我的那帮南渊人,又怕入了传闻中魔性的宴国,我就一直往东走,听说,夏国风景甚好。

  第二日黄昏时,路过一个集市,我塞给车夫一包碎银,让他去找家客栈打尖。这个车夫是个实心眼的人,非要牵着马车前去,说他自小到大,从未与马车分开过一刻,大有生死不相离的架势。

  本公主稀罕他的马车?

  我苦口婆心向他解释,若是他驾着马车去找客栈,客栈是找着了,可,去哪找我呢?我又去哪找他呢?

  他点了点头,“姑娘遂我一起前去不就得了?”

  我瞅着马上要出笼的包子,咽了下口水,“这样吧,你就在这条街上找找,瞅瞅是否有客栈,我在马车上边等着包子边等你,若是你找到客栈,定好房子再回来时,就可以马上吃上热腾腾的包子,若是没找到,咱们边吃包子边上路继续找,反正,这条街走到头也就两盏茶的时间。”

  车夫沉思了片刻,细心的把马拴在旁边一棵树上,又检查了一遍,方才离去。

  其实,单靠我自个,也能走出周国,只是我怕若现在就遣了车夫,他大抵会原路返回都城的,如此一来,总会有意无意露出些本公主的踪迹。

  所以,要等到了周国与夏国的交界,我才好遣了车夫,照此走下去,至少一个月才能走出周国,我有些心急,很是后悔昨日为何不买匹马来。

  我正啃着包子想心事,忽听到一人咦了声,声音有些瘆人,我不免抬头瞧了一眼,一宝蓝衣衫的男子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手里紧拽着缰绳,蹙眉瞪目看着我。

  这人,是有点儿面熟,我一时想不起来。

  他挠了挠头,“小易易?”

  我费劲儿的咽了口包子皮,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本公主平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也能碰到其中的一个,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见我不吭声,径直跳下马来,凑近我,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原来你是女儿身啊,我就说呢,易南怎么突然好男风了呢,吓得我小半年都没敢见他,也害得舍妹神伤了好一阵子......小易易,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易南呢?我非要找他算账不可......”

  若是我装作不认识他,依他的性子,保不准他会即刻快马加鞭赶回都城,今夜就闯去太师府找易南好好说道说道此事......

  再三思虑,我不如承认,“苏公子,就你一人吗?何时回都城?”

  他见我认得他,更是得意,“和几个朋友路过此地,今夜要赶回都城,太巧了,方才我都不敢认,既然真的是你,易南呢,他怎么把你一人扔在这里?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这么如花似玉一娇弱姑娘,他也不怕你被人拐跑了欺负了,亏你遇到的是我,若是个旁的心术不正的人,那还得了......”

  我绞着衣角,“我们吵架了,他把我赶出了太师府。”

  苏公子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怎么?怎么回事?”

  我扭捏着,“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上不了台面,说出来让人笑话。”

  一般人听到这里大都会识趣的止于此,本公主忘了,这个苏二公子非一般,他又逼近一步,“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你今儿个不说清楚,我这就绑着你回太师府,当面找易南问个清楚,别怕,有我给你撑腰。”

  我讪笑了下,怅然若失道:“易太师一直看不上我的出身,非要给易南另定一门亲,我是一直相信易南的,可是,前几日,却看到他偷偷藏了一个姑娘的刺绣,因为此事,我们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再然后,我就被赶出了太师府。”

  苏公子安慰我道:“你们这肯定是误会啊,要不这样,你跟我回去,我好好说说易南。”

  本公主编故事编上了瘾,竟然觉得这样俗套的情节很好玩,哎呀,不行,肯定是本公主平日里看了太多戏本的缘故。

  我看着面前着急又热心肠的苏公子,叹了口气,无比伤感的说:“没用的,他自己亲口承认,他早已腻烦了我,再说,那个姑娘处处比我好,我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苏公子在一旁急得跺脚,“这个易南,始乱终弃,非君子所为,他这次又盯上了哪家的姑娘?”

  易南,休要怪本公主毁了你这门婚,嘿嘿嘿嘿。

  我吸着鼻子,“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名字里带涓的,对了,易南这次生辰,她送了刺绣,记得去年送的是个奔马图的屏风,易南把这屏风视为宝物,一直放在前厅足有一年的时间,算起来,他一年前就对这位姑娘动了情,碍于我的存在,一直按捺至今,也是挺不容易的。”

  果然,苏公子再张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目,怔了许久。

  我瞄见不远处几个人牵着马向这边走来,再无意与他周旋,“我走的时候,偷了易南几张银票,我怕他追上来向我讨要,若是你碰到他,千万不可告知他我的去向。”

  他怔怔的点了下头,我趁机从他手里夺过缰绳,“苏公子,谢谢你的马。”

  御马之术是易南教给我的,我虽学艺不精,但跨在马背让它只管往前奔,还是没有问题的。

  夜半时,马早已累瘫,死活不再往前走,我弃了马继续摸黑朝前步行,天无绝人之路,本公主走到了悬崖边儿。

  我靠着石头歇脚,思考着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尚未考虑出个子丑寅卯来,就看到一排排的火把如流星般向我所处的方位迅猛逼近。

  铁蹄擂动,火光闪耀,我单手撑着石头站起来,迎风看着为首一个湛蓝衣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