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回到学校，高一把椅子摆好，把刘老师赠给他的画挂在墙上，泡上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画，一边打量着自己的住室。看着慢慢添置的各种用具，感觉家的味道似乎更浓了，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起来，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一首歌：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

　　他很少唱歌，但这时却突然有了唱歌的冲动。唱着唱着，他又觉得有点可笑。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容易满足也许算不上是缺点，因为太多的奢求会让人陷入失望的。想到这里，他又打开他的小收音机，打算随便听听。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上街时，偶尔也会坐坐出租车。坐在出租车里，他经常能听到那收音机里播放的单田芳老先生说的评书《白眉大侠》。于是也想收听收听。调一调台，说也凑巧，还真给他收着了，于是就把声音稍微调大一点，聚精会神地听着。

　　单田芳老先生的评书真是有味道，吐字清晰，声音抑扬顿挫，情节曲折动人。正听到紧张之处，单田芳老先生突然放慢节奏，抑扬顿挫地说道：“各位，要想知道白眉大侠徐良生死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他有点意犹未尽，只好把收音机关掉，起身活动一下身子骨。听到外面有些人声了，就打开门出来看看。听到操场那边很热闹，估计有人在打篮球，他就信步走过去。他这样的年纪，喜欢穿运动鞋，活动起来方便，所以就不用换鞋了。到了场地里，看见几个学生正玩着，旁边还有不少围观的人，有时还喝彩加油，倒也很有一点让人兴奋的气氛。便把外套一脱，打声招呼就上场了。这几个都是初三的学生，他经常和他们在一起打球，基本上都认识，打起球来也没有多少拘束。有时他们还主动地和他聊天，天南海北地说着。他也表现得很随和，但相互间的底线还是有的。上场之后，他很快就进入角色，攻守两端都很卖力。和这些学生相比，他各方面优势都很明显，打起来游刃有余。这些学生都很佩服他。几个回合下来，他这一方的优势很明显，他便开始悠着点，尽量多传球，把其他人的力量发挥出来。老师们中间流传着一个法则：凡是球打得好的学生，学习一定不怎么样。但他和这些学生相处久了，觉得他们也很可爱。

　　直到快要开饭的时候，高一才回到住室。简单地洗一洗后就去吃饭。在食堂里，炊事员老胡问他中午去哪里了，他就把中午的事情向老胡说了一下。老胡说：“我还等你半天呢！”高一觉得过意不去，立刻道歉。老胡笑着说：“没事！反正中午就是我们两个人，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吃完饭，高一又到校外走走。此时正值仲秋时节，苍茫的绿色之中多了一些红黄，对比更趋鲜明。收割后的田野只有灰白的谷茬，略显单调。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扬起高高的尘土，把他的目光拉得老长老长。近处的村子上空还可以看见缕缕的炊烟，偶尔也可以听到嘹亮的呼唤声和童稚的应答声。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四周的景象慢慢模糊起来，校园里的灯亮了，夜自习的铃声也响了，他便转身往回走。

　　回到住室，他依旧是备备课，看看书，写写感悟。然后又写了几封信。忙完这些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星期一的早晨，他醒得比较早，起床的铃声还没有响。他看了看表，就躺在床上眯着，直到铃声响了才起床。因为在上课时发现好多学生连英语单词还不会读，早自习时间他就到教室里去把单词和课文又教了几遍，直到那部分学生都会读了才出来。上午照例是上课，一个星期十多节课，说不上紧张，但也不算清闲。

　　一天上午，他上完课后就在住室里批改作文。这是第一次写作文，他的目的是了解学生的写作状况，就没有规定题目，想让学生放开手脚自由发挥。他改了几篇后，就觉得不太满意，基础实在太差。正批改着，就听见有脚步声响，只一会儿的功夫，门口就站着一个人。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的张老师。张老师名叫张光辉，也是教语文的，教的是初二语文课。高一起身迎接，让他坐下后，并给他泡了一杯茶。

　　张老师坐着喝了一口茶，开始四处打量起来，打量完就笑着说：“不错！终于有点‘家’的意思了！怎么样，还习惯吧？”

　　高一也笑着说：“就这样！总起来说还行吧！”

　　张老师说：“刚参加工作都这样，慢慢地就好了！学生们还听话吧？”

　　高一摇摇头说：“怎么说呢，基本上还可以，但也有不听话的。上个星期就有两个学生和杨老师顶了起来，惹得杨老师很不高兴！”

　　张老师听完笑了一下，那笑容稍纵即逝，高一明显感觉到有些异样。不容他细想，张老师很快就接着问他说：“你们这一届的学生语文水平怎么样？”

　　高一又摇摇头说：“不怎么样！我刚才正在改作文，写作基础真的很差！”

　　张老师说：“差是正常的。像我们这样的学校怎么能有好学生？目前，邻近乡镇那些条件好的学校都在拼命地挖生源，再加上县城的重点中学，好学生基本上都走了。个别的‘漏网之鱼’家庭条件又不好，学习往往会受到影响。你不要着急！学校最后看的是尖子生，考上中专和重点高中的人数。你只要把尖子生抓住就行了，像那那些差生，只要他们不惹事就行，别的方面谁去管他？这话听起来似乎荒谬，但也有它的道理。因为世间上的人天生就有差别，既然有差别，就意味着不可能人人都能学得好。学不好，他就会惹是生非，所以我们就管住他不惹事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又接着高谈阔论起来，“达尔文的进化论是优胜劣汰，这其中潜藏着一个前提，那就是优劣的存在。如果世间万物都一样，就不存在什么优胜劣汰了，你说是吧？像我们这样的学校，每年顶多只能考上几个人，操那些心干吗呢？”

　　高一听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笑着说：“多谢赐教！”嘴上虽如此说，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聊了一会儿，张老师就起身走了，高一继续批改作文。

　　星期五的夜晚，学校又召开了一次全体教师会，主要的内容就是布置勤工俭学的任务。根据上级部门的安排，学校规定每个学生都要交一定数目的勤工俭学款。当然也可以不交现金，但要用相当的实物来替代。这里是山区，盛产茶油，所以每年的勤工俭学都是放一个星期的假，让学生交一定数量的茶籽。今年的任务是每个学生交五十斤的茶籽包。听说放假，高一很高兴，以为可以回家一趟，但校长要求各班班主任留在学校，负责接收学生交来的茶籽，他就有些失望。

　　校长讲完后，两个主任又做了一些补充，会议基本上进行完了。

　　校长最后说：“各位老师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

　　校长刚说完就有人起身，准备走了。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说道：“大家别急，趁这个机会，我想说两句。”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原来是杨平安。那些已经起身的人见此情形，只好又坐了下去。

　　杨平安略作停顿，就开口说道：“开学基本上快三周了，照理说学生已经步入正轨了，但有些班级的学生表现得很差，学习的习惯还没有养成。个别学生甚至顶撞老师。这说明我们的有些班主任老师工作不力，管理得不够细致，我希望这些班主任以后要加强管理。我就说这些，耽误大家时间了。”

　　他刚一说完，高一就感觉到四周有许多目光隐隐地有意无意地向他射过来，便有些不自在。此时会场很寂静，没有一个人吭声。最后还是校长打破了寂静，他先咳嗽了两下，然后说：“杨老师说得很好，我希望各个班主任都要加强管理。同时，每一个任课教师也有管理的责任和义务。大家相互配合，共同努力，把工作做好。谢谢大家！下面就散会吧！”说完，他就率先起身，离开了会场，其他人随后也都慢慢地离开了会场。

　　回到住室，高一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天杨平安是针对他的。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件事他已经处理过了，而且事后还找他进行了沟通，他也说满意了，怎么又来了这一曲？再说了，像这样的事情，完全可以私下说说，怎么能拿到会场上当着全体教师的面说呢？自己初来乍到，与他无冤无仇，他犯不着这样啊？他实在有些闷闷不乐，就把收音机打开，把音量调大，听听歌曲。